“皇后殿下,”江都永明宫安华殿内,除了一位伴侍皇后的宫廷女官尚攸慧,就只有林松之和皇后两个人,大殿之内空旷而又冷寂,林松之的语调中隐隐含着一种愤怒与无奈,“原计划在东港过江的洪川亲王借口风大浪急,突然提出要在甘唐渡江。”
公冶梦月披着一件红色金丝凤纹织锦薄纱衣,半透的纱衣下面,她那圆润光滑的香肩以及动人心弦的锁骨若隐若现,那饱满的双峰和中间一道幽深的峡谷最是迷人。她云髻高悬,金质垂肩流苏光芒闪耀,前额明亮而又饱满,在凝脂般的肌肤与金质流苏交相辉映之下,她那端庄秀雅的脸庞尽管有些憔悴,却仍美得令人窒息。多日以来,北伐失败的沉重打击令她几乎崩溃,镇龙关失守的消息有如晴天霹雳,令她如坐针毡,但那漾在她双眸中的沉毅与睿智,在林松之看来,却似乎在宣示着:她属于那种无论在多大的困难面前都不会屈服的女人。公冶梦月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她用近乎颤抖的声音冷冷地说道:“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甘唐距离江都已经不足百里,他挥师甘唐,不过是掩人耳目,他真正的目标是江都,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如此一来,洪川亲王未能按计划过江,不但无法打通接应东方大将军十万大军南下的通道,就连江都城都会处于危险之中。”老丞相林松之忧心忡忡,倍感焦虑。
“江都守军只有一万,而洪川亲王拥兵五万,事态严重,尚攸慧!”公冶梦月对身后的宫廷女官说道:“拟旨,第一,命江都水师全力以赴,以最快的速度将我们驻守在大夏三川城的一万人马撤至江都;第二,命令大司马丘鲁迪亲自准备江都防御,打造弓箭及守城器械;第三,命令我的哥哥,定澜郡守公冶寒明以支援北伐之名义挥师北上,直至响山一线;第四,命令驻守康德的大将龚先楚密切注意永历亲王的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随时向朝廷汇报!”
公冶梦月凭借其令人惊叹的沉着与睿智,在险恶的时局中,她纵横捭阖,依然以一种强者的面目应对着严峻的挑战,虽然她最终能否立于不败之地还有待时间的检验,但已经发生的事情足以证明:她是一位当之无愧的、足以彪炳史册的非凡的女人。
大夏显庆二十年七月末,就在南辰派往的北方的援军迟迟不肯过江,贻误了战机之时,大夏平南大将军,定南军节度使司徒川在率领大军渡过云江之后,出人意料的对被南辰占据的静安城置之不理,而是继续挥兵东进,兵锋直指位于昆宁南部的咽喉要地——雾岗。
几乎在同一时间,钟离岳的大军突然解除了对江佑城的包围,继而向东北方一路横扫,他的目标是从南面打通镇龙关,并接管那里的防务。
此时此刻,在静州北部,大夏镇东大将军尔朱英龙不负众望,以雷霆万钧之势夺回了云水关,尔朱英龙没有想到此役会如此顺利,激动兴奋之余,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下一步究竟是南下对付南辰还是北上剿灭叛军?现在,显然还没有明确的答案,但他通过对当前形势深刻分析判断:在静州大地上,南辰与大夏的最后一战即将到来。此时的尔朱英龙尚不知晓他已被封为武宁候,但另外一个天大的喜讯几乎令他如同浸入了一个无比绚丽美妙的梦中——大夏显庆皇帝有意将他招为驸马,中州第一美人,大夏长公主宇文东歌即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他的妻子。自从白狼驿初见以后,东歌公主成了尔朱英龙魂牵梦绕的女人,她的倾世容颜,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窈窕身姿,她的雍容高贵,她的行止见识无不令尔朱英龙深深迷恋。然而对于贵为大夏长公主的她,他先前只能高山仰止,却不敢有非分之想,直到现在,当这一切真实的发生了,尔朱英龙才最真切的体悟到:一个无比美好的、充满希望的未来在等着他,他已然是整个东土世界最幸运的,同时也是最幸福的人。
云水关重又回到大夏国手中,这个消息对于密切关注南方战局的北宫茂德和宇文安来说,是一个重大的鼓舞,司徒川拿下镇龙关的消息使他们对静州的局势有了全新的判断——南辰大军的末日将会很快到来。北宫茂德的目光穿过涛涛的凌水河,仿佛依稀看到一个宏伟城市的剪影,那就是静州首府昆宁城,他和宇文安都清楚的知道:夺取昆宁城的巨大荣耀对他们各自的未来都至关重要。
而此时此刻,同样身为皇子,正在云州试图与南辰辅国大将军公孙龙胜做最后了断的宇文景却来不及想那么多,他现在面临着一个难啃的硬骨头——武阳关。
巍峨雄壮的武阳关,隔绝了云川原与云州北部高原,位置极为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而今,令宇文景耿耿于怀的是:原本用来守卫云州核心地带——广袤富庶的云川原的武阳关,却成了企图带兵西逃的公孙龙胜的救命稻草。
宇文景当然不能容忍公孙龙胜安然退至龙川,于是,一场旨在争夺武阳关的惨烈厮杀在大夏与南辰之间展开。
作为攻方的大夏军可谓兵强马壮,在武阳关下,集结了明州节度使冷琮虎亲自统领的大约五万明州大军,新进归降的弧竹岩麾下的两万云州军以及宇文景率领的百战精锐——一万中州虎豹骑,再加上裴元直麾下的两万步兵,总计十万之众,声势浩大,士气高昂。
当紧锣密鼓的攻击准备完成之后,宇文景果断下令发起攻击。
孤竹岩急于表现自己的忠心,在进攻中不遗余力,他的士卒如一群下山猛虎,架着长而笨重的云梯,扑向厚重的关墙,武阳关下霎时尘烟滚滚,杀声振天。
冷琮虎当然也不甘示弱,他的兵卒虽大多未历战阵,可也是个个如狼似虎,任何人都不能低估他们战胜强敌的决心和勇气。至少从人数上看,他们是当之无愧的绝对主力,因此他们的进攻显得更加声势浩大。
守关的南辰大将贺拔永业看到如此阵势,已是心如死灰。公孙龙胜给他的任务是至少坚守十天,如今,已经过去了六天,只要熬过接下来的四天,他就可以完成使命,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他比谁都清楚,能不能熬过这四天,可就由不得他了。
第一天的战斗异常惨烈,到了黄昏时分,高大的关城之下已经堆满了层层叠叠的尸体,浓烈的血腥气息笼罩在武阳关的上空,大夏军遭到了不小的损失,守方也有较大的伤亡,表现神勇的孤竹岩甚至一度冲上了关墙。但那贺拔永业则绝非等闲之辈,在他的全力抗击之下,大夏军的进攻被打退了。宇文景见天色已晚,只好下令收兵。
翌日拂晓,天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随着宇文景一声令下,顿时鼓声大作,志在必得的大夏军踏着同伴的尸体,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
宇文景不顾劝阻,亲临战阵,大夏军的士气更加高涨,大军如决堤的洪水,气势如虹,杀声振天,武阳关地动山摇,守军惶惶然已如惊弓之鸟。
大战刚一开始,冷琮虎帐下一位身材彪悍的大将白狄休哥表现神勇,引起了宇文景的侧目,他几乎第一个冲上关墙,只见他身先士卒,左冲右突,勇猛无比,他手中的武器也非常特别,是一柄重达百斤的罕见的凤翅鎏金镋,他的一身威武厚实的银甲很快就被鲜血染红,在关墙上的混战中,他就像一头闯入羊群的狮子,所遇之敌非死即伤,他的可怕战力令关墙上的南辰守军心惊胆战。
随着云山王宇文景、大将孤竹岩以及大量的大夏军冲上关墙,贺拔永业深感大势已去,他在经历了一番抵抗之后,于傍晚时分带领少数骑兵弃关西逃,而守关的南辰士兵几乎全军覆没,他们大部分战死,只有少数被俘虏。
大战之后,武阳关重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在深沉的夜幕中,在皎洁的月光下,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副末世的凄惨图景:在破败的关城上,那一具具侵染在血泊中的惨不忍睹的尸骸,那一面面飘零在西风中的残破的旌旗仿佛在无声地倾诉着这个时代的沉重与悲凉。
宇文景速战速决拿下了武阳关,这必然会令公孙龙胜西逃龙川的计划产生一些变数,但此时此刻,对宇文景来说,要想将公孙龙胜的全部四万大军消灭云州大地上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公孙龙胜的大军已经抵达云州西部的一个重要关隘——南风谷,而过了南风谷,就是永川江,准备运送南辰大军过江的船队早已等候在那里。
相比之下,这场战争的另一位主角——南辰镇北大将军东方济面临的局面就严重得多了,他的大军粮草将尽,后路已被切断,形势岌岌可危。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端木景洵回来了,可等来的却是南辰骑兵在幽龙谷全军覆没的噩耗,这无疑令已是风烛残年的东方济倍受打击。司徒川再次渡过云江并挥师雾岗的消息令东方济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放弃昆宁城。
上兵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