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辰景元四年,(作者注:也就是大夏显庆二十年)九月中旬,本已危机四伏的江都城变得更加风雨飘摇——就在前一天的晚上,南辰景元皇帝的病情突然加重,整个人昏迷不醒,仅余一息尚存,多名御医均束手无策。
江都的永明宫,霎时笼罩在一片仇云惨雾之中,对依然大权在握的南辰皇后公冶梦月来说,由于景元皇帝的大限将至所带来的压抑、痛苦、失落与无助,甚至超越了洪川亲王陈兵甘唐湾,白袍司徒挥师永川江这样空前严重的事态。
在一身白得炫目的金丝暗纹烟罗纱裙的辉映之下,公冶皇后那张透着几分憔悴的,毫无血色的脸显得更加惨白,但那蕴在眉宇间的万般幽情,那如白牡丹一般清冷高贵的气质却依旧是那么动人心弦。她在空旷的殿堂内踱步,小巧的靴子踏在泛着幽光的坚实平整的砖石地面上发出““哒、哒”作响,老丞相林松之、文华殿大学士高丘暮羽和大司马丘鲁迪安静的肃立在距离公冶皇后的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美丽皇后那被名贵的烟罗纱裹着的高挑窈窕的曼妙背影。
“丘爱卿,”公冶梦月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依你之见,司徒川挥师江北,真的要渡江南下吗?”
“回皇后殿下,”丘鲁迪上前一步,抱拳颔首,毕恭毕敬地说道:“夏国最强悍者的当属白袍司徒的骑兵,北伐之初,白袍司徒从平州带来的骑兵不过五万,然其仅虎平渡一役,就损折了一万余众,加之一系列的大战小战,估计充其量仅余三万。且不说大的江都水师横在江面,对面连一块船板也别想飘过来,就算他们真的插上了翅膀,渡江南下,以区区三万之众,也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皇后殿下尽可不必过于担忧!”
“不要忘了,”皇后仍未回头,只是微微侧目,扫了一眼位于九级台阶之上的空空如也的龙椅,“中夏可不止这三万骑兵。”
“余者不足畏也!”丘鲁迪十分坚定的回应道。
似乎对丘鲁迪的回应不太满意,公冶梦月叹息道:“五万骑兵,以区区两万人的代价,竟使我倾尽国力,数十万大军的戮力北伐成为一枕黄粱!多少忠魂埋骨异乡!”
众人皆低头默然不语,须臾之后,老丞相林松之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后殿下,北边虽有永川江天险,又有我大辰水师,然当面之敌乃是白袍司徒,故而不可小觑,除此之外,东边的威胁尚未解除,洪川亲王的五万大军仍在虎视眈眈,而今之计,可令已经退至龙川的辅国大将军公孙龙胜带兵东进,以确保江都之万全。”
皇后沉思片刻,缓缓转过身来,她那犀利的、透着几分希冀的、如秋月一般清冷的目光凝向文华殿大学士高丘暮羽。
“皇后殿下,”高丘暮羽不无忧虑地说道:“丞相所言极是,眼下除调辅国大将军的人马东进之外似已别无他法,只是……微臣尚有一事担忧。”
“莫非……你是想说……龙川?”皇后柳眉微蹙,一脸忧思之态。
“正是!”高丘暮羽立即向能够洞及自己心之所思的皇后投以钦敬的目光。
虽然龙川对于南辰帝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毕竟无法和江都相提并论,公冶梦月经过审慎的抉择,还是以景元皇帝的名义向远在龙川的公孙龙胜发出了挥师东进的旨意,同时,又派出江都水师之一部,向东进发封锁甘唐湾,以禁绝洪川亲王由水路进退的可能。此时的公冶皇后,尚不知东方济的残部正在虎威将军端木景洵的带领下由水路前往江都,也不知道东方济本人早已葬身大海,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她的主要敌人,此时已是大夏威远大将军,长城五关都护的司徒川业已离开江佑城北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过了虎威关,来到了凌波湖的翠薇岛。
司徒川挥师永川江,仅仅是虚晃一枪,他的真正目标是遥远的清州。由于急于北上清州,司徒川在翠薇岛只做了短暂的停留,而他之所以来到这里,仅仅是为了带走一个重要的战俘——在凌波湖之战中被俘的南辰江佐营都统夏谷由疆。
作为身份显赫的俘虏,夏谷由疆受到了司徒川的优待,尽管如此,他并不情愿跟随司徒川北上,去往一个距离故乡更远的地方。但身为囚徒,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从命。
至此,司徒川的军中出现了两位曾经鼎鼎大名的南辰将军,一位是刚刚提到的的夏谷由疆,另一位则是于望银滩之战中被俘的南辰大将关龙子云。关龙子云在望银滩之战中身负重伤,经过多日来的悉心调理,加之自身身体强健,故而恢复得很快,已经能够独自骑马前行了。
离开翠薇岛之后,司徒川带着夏谷由疆、慕容晴雪、关龙子云、乌南图雅以及麾下的一万骑兵继续北上,大军马不停蹄,于三日之后通过了聚望岭,又于五日之后抵达静州首府昆宁城。
望着昆宁城高大巍峨的城楼,司徒川百感交集,这个命运多舛的城市,终于又回到了大夏国的手中。昆宁城的回归来之不易,想到南征以来的一系列艰苦卓绝的大战和那些魂断沙场的将士们,司徒川的心中难免一阵酸楚。
大夏义山王宇文安和大夏南威将军北宫茂德早已率众等候在城门外。初次见面,外表瘦弱、文静的宇文安带给司徒川一种奇怪的印象,他觉得那双看似稚嫩的眼眸中潜藏着某种令人困惑的、难以捉摸的东西。
进入昆宁城,司徒川及其麾下的百战雄师受到了昆宁百姓的热烈欢迎,宇文安河北宫茂德于静州节度使官邸设下酒宴,盛情款待司徒川及其麾下主要将领。
酒宴伊始,宇文安看到酒席之上竟然出现了两位仍然作为阶下之囚的南辰将军,心里已有几分不快,但出于对司徒川赫赫武威地敬畏,其表面上依然显得谦卑和善。在丝竹歌舞的熏染中,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酒宴的气氛还算热烈融洽。
酒过三巡,有些微醉义山王宇文安却似乎有些忘乎所以,他十分轻佻地瞟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夏谷由疆和关龙子云,然后对着坐在正对面的司徒川说道:“大将军,如今云、静疲弊不堪,朝廷亦国库空虚,百姓都在忍饥挨饿,你在翠薇岛养着那么多南辰战俘,每日要供着他们吃喝,这真的好么?”
司徒川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冷笑道:“依殿下之见,要如何处置他们?推到湖里喂鱼?还是拉到岸上活埋?就像你曾经……”
“这……”宇文安先是一愣,继而一脸怪笑,一字一板地说道:“这倒也干净利落!”
闻听此言,脾气本就暴躁的夏谷由疆一把将端起的酒杯重重地砸向桌面,力道之大,竟至酒杯碎裂,醇香的美酒立时洒满整个桌面。
关龙子云也是难掩愤怒,脸色铁青,以凶狠凌厉的目光直视着宇文安,现场的气氛变得骤然紧张。
上兵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