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把我支到休息室,自己坐在这里。”白煜待在休息室,感觉过去了半个世纪他都没来;看了一眼手表,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分钟,这明摆着逃避、心虚;他越心虚,他越痛心疾首。
“白煜!不好意思,我忘了。”他听到白煜的声音才想起来,他还一直在休息室等着自己。
“忘了?”白煜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会选择逃避,因为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你绝不会因为有着别人惦记,就会放弃自己喜爱的事、物;既然选择不放弃,为什么要躲在黑暗里?是因为你不削我这样的竞争对手存在,因为你自有你自己的一套办法,可以得到你喜欢的东西,亦或是人;比如你对笙儿的爱?”白煜一骨脑把压在心口上的那块大石头,统统一吐为快的说了出来。
“煜,你误会我了。”徐宁还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丝毫的情绪表露出来。
“我误会你什么了?”白煜十分厌恶他那种泰然自若的神情,忽然暴躁起来。
“煜,你今天究竟怎么了?”他有点惊愕他的反应为何如此强力,即使知道自己爱着肖笙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因为自己亲自对他说过,自己现在对她的关心全部是因为他。
“徐宁你知道嘛,你虽然是我的舅舅,但是你比我只大八岁,跟我几乎就是同龄人。可你跟我完全不一样,我很讨厌你伪装出来的成熟稳重的形象,我很讨厌你伪装出来的大度的绅士风范,我还很讨厌你是我舅舅”他如鲠在喉。
“煜,你冷静一点!我没有伪装,我天生就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这个你一直都是知道的!”白煜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疯狂的怒吼着,徐宁一脸担忧。
“你能先告诉我,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吗?你为什么没有待在医院陪笙儿?怎么到学校来了?你上午没有课!”徐宁蹲在因愤怒失控,跌坐在地上的白煜身边。
“你们今天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问他跟你说什么了,她还隐瞒我说什么也没说。我都听见了!她说以后不叫你舅舅了,叫你徐宁老师,叫你徐宁哥哥,那我算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就像心电图一样忽上忽下,高时震耳欲聋,低时呢喃细语,泪水早就氤氲了双眼。
徐宁震惊,他没想到他和肖笙就说了那么两句话,声音也不大,偏偏就被他尽收耳底。
“你听我说,她这样问我不能代表什么。可能,可能只是因为她忽然觉得叫我舅舅,被同学们听到不好,”他有些许慌乱。
“你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牵强吧!她又不是亨利的学生,怕什么同学们。你不用这样的,不用这样把自己包装的像个圣人一样,就算你想做她的罂粟花也请你放过我,不要用我来衬托你的牺牲多么值得尊重和纪念。”他含泪苦笑,心口剧烈疼痛。
“我没有......”
“你别说了,她爱的人是你不是我,她早就已经拒绝了我,你不知道吗?你现在这样,我很看不起你。怂!”
“我怎么怂了!”些许情绪在他的全身散发开,转身站立起来。
“我敢表白,你敢吗?”白煜也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
“我又,我又,我表什么白?你今天发什么疯!快回医院去。”徐宁忽然喉咙像打了结一样说不出话来。
“你又怎么样?你想说你又不爱她是吗?可是你承认过你爱她。你又爱她,可是你又怂,不敢表白。”
徐宁缄默。
“别跟我说你是因为我,我不会感谢你,因为你这么做是在羞辱我,”白煜喋喋不休的疯狂发泄。
“我怎么就变成羞辱你了?”徐宁的脸已经涨得像泼了血一样红。
白煜看着他血红的脸,已经快要红到脖子:“你干嘛急?爱就是爱了,干嘛要藏着,她又不爱我,他对我可能真的只是当哥哥看待吧!”他忧伤的紧紧抓住徐宁的两个肩膀:“我已经死了,但是你还有希望,去跟她表白吧!不要让她等太久,她的心太孤独了,好好爱她!罂粟花一点也不浪漫你知道吗?”
“白煜!”
今天的白煜让徐宁完全颠覆了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今天之前他是个有点任性的傲娇小男生,即使已经二十八岁,但在他面前一直是孩子,所以他只能宠着。他觉得自己和他是同龄人,他看不起八年的时空间隔,可他怎会知道他人间的八年是他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八年。肖笙虽然比白煜还要小六岁,可她能够切切实实的感受他,理解他的缄默不是装酷装神秘。那是一种胆怯,一种心虚,一种怕得到后又失去,拥有着就满足的心境。
“以后把我当男人看,你说笙儿是不是也把我当孩子看了。”白煜惆怅的笑着离开了。
他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白煜’,他没有应答他,行影孑然一身。
白煜在妈妈那边得知过徐宁的全部故事,只有一点他不知道,家里谁也不愿意提及,所以至今他都一点儿不知道。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那一点真的不重要,重要是一大家子可以一直这样开心幸福的生活下去。徐宁感恩姐姐姐夫,姐姐姐夫自然也感恩徐宁,这也许就叫因果必有轮回;寒冬已过、盛夏将至,何必再提往日云烟。
恍恍惚惚的又上了半天课,课间依然被女学员包围着的他们,白煜却一改往日的不理不睬,反而兴趣盎然的跟她们打闹在一起。徐宁默默的从他的身边经过,有女生上前搭讪,他依然保持着缄默冷淡的状态,算是回应了那群花痴女生的最好答案。王雅慧从远处走来,不时回头看看那些被他拒之千里的失望女生,杵在他的跟前也不说话。
“你有事?”他本想等待她开口,可她一直不说话,这样叵测的行为让他很不舒服。
王雅慧又掉头看了看那群失望的女生,她们也正在虎视眈眈的看向她,忽然颤抖了一下赶紧转头,心有余辜的说道:“徐老师,我,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既然这样,那我想跟您说一声,我想跟校方解约从新找个地方唱歌去。”
徐宁惊愕,王雅慧现在的身份实际上早就不是亨利的学员身份,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经毕业。那年她签了亨利的【悦】组合主唱,她的钢琴和歌声功底都非常的不错,天分也很好,徐宁其实一直挺看好她的,三年前还向校方推荐她去国外深造的机会,可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想好要出国了?”
“不是,不出国,只是想换个环境。”
“因为我?”
“是!我三年前因为徐老师留下的,现在也是因为徐老师离开,既然没希望就放弃吧!但放弃不代表我敢面对,我、我没有勇气再坦然的面对一个拒绝我三年,甚至是六年的男人。”
“对不起,伤害了你。”
“没关系,这本来也不关徐老师的事,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您也从来没有给过我希望。是我,是我自己不甘心,不愿意放弃;但是,现在我必须认清事实,你,永远不会给我结果的。”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回家结婚!”
“回家结婚?”
“嗯!我跟白煜老师同岁,今年也二八岁数,家里早就催促我结婚。”
“可,你没有男朋友,结什么婚?”
“他们帮我定了一个门当户对男孩,听说也是学音乐的。”
“哦,那你就回去见见,如果喜欢,也是不错的姻缘。”
“如果不喜欢呢?”
“如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就跟父母说清楚,不要委屈了自己。”
“呵呵呵,我也想不委屈自己,可是您一直都不愿给我希望,我的爱已经全部给了你,再也没有力气去爱别人。”
“你,你不要犯傻,我们不适合。”
“我知道,您一直喜欢肖笙嘛!可是白煜老师也喜欢肖笙,所以你只能隐忍,谁让你是人家的舅舅,对吧!”
“别道听途说!”
“我真的只是道听途说吗?我真的不明白,那个肖笙究竟有什么好。是的,她唱歌确实有天赋,可在亨利像她这样有天赋的女孩多不胜数;她也确实长得不错,可在亨利比她还要漂亮的女孩也是一抓一大把,就比如刚刚围上来的那群学妹,哪个不比她漂亮?为什么你和白煜老师都偏偏对她爱不释手,疼爱有加?还是说你们都有圣母情节,喜欢她身上的悲催故事?”
“够了!出去!”
他本来还想关心一下王雅慧的未来,可就在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彻底把他激怒。
圣母情节!悲催故事!
原来有很多事是时间根本带不走的,就像他对她的爱,就像她曾遗留在亨利的短暂谣言。本来以为时间会淡化一切,那些发生在她身上谣言不管是真是假,也都会随波远流,谁可曾想,都过去六年了,有心的人始终还是耿耿于怀,就像自己对她的爱那样越演愈烈。
时间放过谁?拧在里面的人一个也逃脱不掉,或悲或喜或怨或怒。留在肖笙心里的痛,要怎样才能得以抚慰?王雅慧问他为什么偏偏只对她与众不同,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路人。
有些事可以过去,却永远无法忘记;别人以为那些不好的过去,那些痛心疾首的过去,只要现在过得好就能跨过去,那都是骗人的。怎么跨?最多只是,经历可以让人快速成长罢了,留在心口的疤痕,就像身上的补丁,怎么补还是补丁。
看了一眼远处的白煜,他被一群女生围住问东问西。丝毫看不出这个男孩就是上午跟自己发飙发疯的那个,为了爱痛苦不堪的男孩。此时的他风流倜傥,全身散发着荷尔蒙的磁场,把,自己为中心点的小圈子越吸越大,一直围到他看不到他为之。
透过马蜂窝一样的人群,一阵阵刺耳的笑声和恬不知耻的违心男孩的对话,让他焦躁起来、心血膨胀。上前拨开粗粝人群,揪出白煜就是一拳。
瞬间,全然缄默!
人群中开始不停的发出细小的议论声!
白煜毫无防备的挨了一拳,嘴角立刻出现了一块淤青。他忿怒的擦了一下嘴角,用速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还击了徐宁一拳,徐宁头一歪闪过去,一个擒拿把他桎梏在地上。
他单腿跪在地上,两只胳膊被徐宁桎梏在身后,吃痛的发出嘶嘶的声音。忽然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笑什么?”徐宁半点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我笑你可笑!”
“你还想挨揍?”徐宁下意识的紧了紧桎梏他的手。
“你以为你现在这样打我就可以让自己好受吗?别自欺欺人了,说来你也是奇怪,我做你情敌的时候,你每天屁颠屁颠的跟在我们后面;我现在放弃了,还给你,你到不满意了。”
“白煜!别这样,这不是你,赶紧回医院!”
“徐宁,如果你是罂粟花,我就是彼岸花,哈哈哈!”
徐宁松开了桎梏,白煜瞬间就像没有了骨头一样瘫躺在地上,徐宁也跟他一起躺了下去。那些女学员都已经吓傻了,看着白煜被打的像个猪头一般躺在地上,他就躺在他的身边,完全搞不清是什么状况。有人去找了亨利校长,可是亨利校长已经去英国,最近都不在学校。她们不敢再有任何骚动,有人窃窃私语说徐宁打白煜,就是因为看到他和她们在一起不顾师生关系的胡闹,把她们最后一丝希望的涟漪也一同破灭。
“我虽然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我真的下定决心了。”
“你下定个屁!”
“我就不懂,你为什么在面对自己情感时这么怂!”
“不是我怂,是你怂!”
“我怎么怂了?我敢爱敢说敢表白,你敢什么了?”白煜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徐宁也翻身坐起。
“你真的觉得你敢爱了?”
“我都表白了!”
“你不懂她!”
“对!我不懂她,所以我放弃;你懂,你为什么不敢表白!”
“白煜我问你,你真的爱她吗?你知道什么叫爱?”
“爱不就是对她好!”
“怎么个好法?就是像你那样教她唱歌?”
白煜忽然被徐宁的问题问住了,愣怔的呆在那里,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
是的,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习惯了身边有她的陪伴和嬉闹,他们之间说是青梅竹马不为过,但是她更像是自己的作品。他爱着她,更像是亨利惜才的那种爱,又是超越那种爱,但也不是男女之情的爱;那是来自对自己肯定的一种狂喜,折射出来的爱意,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自己对她没有半分的真正懂得。
他唯一知道的也就是她家里的那点事,还是几年前李岚生大闹音乐节之后才得知的。他从来不问她与音乐无关的任何话题,不是不敢问,而是不想问。
白煜忽然觉得今天自己像极了几年前的一个春节,在家里为了肖笙跟徐宁嘴皮大战的事。不仅失声笑了起来,原来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原来自己根本不懂爱!不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