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有丫头在门口回禀:“老爷夫人,老太太那里请老爷过去呢。”
单单的请自己过去,只怕不简单罢。孙绍祖的眉头一皱,轻轻放开迎春,站起身来:“晚饭可能要一大家子一起吃,你准备准备罢,我去去就回。”
迎春看着孙绍祖走出去的背影,心下也清楚大半,孙老太太必是有事要说。也许,等到孙绍祖回来,她就知道孙老太太会有什么事了。
迎春叫了声司竹,司竹走进来。迎春让司竹拿些花样子,迎喜行现在的生意很好,再没有来闹事的人。迎春心里清楚,可能这和孙绍祖有关。但是她从没问过他,夫妻中的默契,有时候是不需要说出来的。
迎春正和司竹几个选着花样子时,小翠进来回道:“夫人,大姑娘来了。”
迎春眉毛一挑,这个时候雨凌来做什么呢?只怕是有事罢。迎春让小翠把雨凌让进来。不多时,雨凌进了来,轻轻给迎春施了一礼。
迎春忙让雨凌起来,笑着问道:“凌儿怎么这样有空来了?”
雨凌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嘴唇轻轻笑起,眼中却是犹犹豫豫的。迎春一见,遣退了小丫头,招手把雨凌叫了自己跟前,轻声说:“凌儿,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雨凌昂起脸,微微涨红:“母亲……我今天看到前厅的事,想着从前,我和浦儿也是从小玩过后,浦儿还算喜欢我这个姐姐,我……我想劝劝他,不知母亲觉得妥不妥当?”
迎春心里一酥,真没想到雨凌会是这样懂事的孩子。迎春伸手把面前的揽在怀里:“凌儿,你真让母亲感到欣慰,你能这样为母亲考虑,想帮母亲,母亲很感动。只是,你还小,浦儿也小,母亲不希望你因为母亲而有一天和浦儿姐弟两个心存芥蒂。这件事母亲会慢慢解决好的,你放心就是了。”
被迎春拥在怀中的雨凌有些不好意思的轻轻笑着,雨凌现在也很激动。她第一次被迎春这样抱住,像对真正的母女一样。雨凌闻到迎春衣上的香气,觉得很安心。母亲待她一直是很好的,很多事都先想到她,这也是她今天想帮母亲的原由。总不能只母亲照顾她,而她帮不上母亲罢。
迎春抚着雨凌的头,心里很感慨,同样是孙绍祖的两个孩子,性格却南辕北辙,一个懂事,顾全大局,而另一个却被娇纵得顽劣成性。
迎春轻轻吐出一口气来,这个母亲当起来,还是真是不易啊。
再说孙绍祖,走出迎春的院子,疾步朝东院走来。到了孙老太太房门外,小丫头挑帘子,孙绍祖迈步进去了。
孙老太太正襟危坐在椅子上,面沉似水。见孙绍祖进来,理也不理,一指面前。孙绍祖见状马上过去,垂首站立唤了声“母亲”。
孙老太太抬手把丫头们全遣了出去,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直面的甩在孙绍祖的怀里,声音冷上十分,“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清楚罢。”
孙绍祖疑惑的抬头看看满面怒容的孙老太太,展开信仔细的看起来,越看孙绍祖脸色越青,最后竟然面目有些狰狞。
“母亲,您万万不能信碧空所说啊……”孙绍祖看完信后,惊呼一声。
孙老太太拿眼看着面目有些变了的儿子,儿子竟然为了自己的媳妇气成这个样子,令她本是一腔的怒火,此时更是盛上三分。“怎么?难道碧容冤枉你媳妇了?那好,我来问你,雪姗呢?她是不是被你媳妇给赶到家庙去了?”
孙绍祖忙辩:“母亲,雪姗是去了家庙不假,但是是我让她去的,您不知道,雪姗犯了什么样的错,她……”
“好了好了,只要一遇到你媳妇的事,你定是为她百般辩解。你把雪姗赶到家庙,难道不是为了你媳妇?哼,你敢说不是么?”
孙老太太的话,让孙绍祖无言以辩,他确实是因为迎春而处罚姜姨娘的。孙绍祖想了想,抬起头陪着笑:“母亲,其实我并没罚错,您听儿子细细道来,事情是这样的……”
“好了好了,你还真是对你媳妇够好了,”孙老太太打断了孙绍祖的话,继续说:“我来问你,楚姣可是你媳妇卖的?”
孙绍祖脸上的笑一顿,点了点头。
孙老太太冷冷一笑:“还有,那信上说你那媳妇新婚当夜就对你对起了剪刀了?可有此事?”
孙绍祖脸色一白,又点点头。
孙老太太忽的站起身来,指着孙绍祖喝道:“你真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仔细看看罢,你到底是娶个什么回来?难道是山上的土匪不成?!还说是什么侯门千金,简直像个市井泼妇!这样的品行,这样的气量,你还揍在手心里,还这样护着她,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孙老太太说完,也不待孙绍祖回答,继续说道:“原来你来信说要亲这门亲,我就不情愿,但是你说这门亲事结了,也是一种联姻,你和贾府都得了好处。但是现在依我看了,你娶了个这样的媳妇子,只有贾府里才是得了便宜的,这样子的姑娘家,哪个愿意娶来,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会兴兴头头的。祖儿啊,我们可是吃大了亏了!你要清醒清醒才是啊。”
孙绍祖急急道:“母亲,我和迎春先前儿是有误会的,她也不是故意要和儿子动手的。”
“住嘴!你个没骨气的不肖子,让人家把你欺负成这个样子,你居然还说这等话来,真真是白让我替你担心了。”孙老太太竟然顿足捶胸起来。
孙绍祖急得连忙扶着孙老太太坐在椅子上,轻轻抚着孙老太太剧烈起伏的胸口,轻轻劝道:“母亲莫气,迎春现在已经改了很多了,而且,我们的误会也解决了,母亲大可以放心。迎春现在待儿子,还是极好的。而且,母亲怎么能把处罚雪姗的事告诉给浦儿呢,这让浦儿怎样想着她母亲。”
孙老太太啐了一口孙绍祖:“我凭什么不能告诉给浦儿,只许你们做,就不许我说了?我还没听过这个道理呢。还有,你就只管让人欺负了去罢,娶了个河东狮,可是我孙门的大不幸啊,我哪有脸面再见你父亲啊。”说着,孙老太太哭了起来。
“母亲不要悲伤啊,现在真的不像母亲想像那个样子了。”孙绍祖还在轻轻劝着。
孙老太太止住哭,怒气冲冲的对孙绍祖说:“我也不和你说这些个,你去把她休了,这样的媳妇哪能要?!”
“母亲!”孙绍祖惊呼出声,“母亲,我断不会休了迎春的,只求母亲成全,母亲,您总不希望再看到惜月那样的下场罢。”
惜月……
孙老太太胸口一窒,儿子居然每一次这样和自己提起惜月,孙老太太转过去满眼是惊诧的看着眉头紧皱,却眼中含泪的儿子。
儿子还念着惜月,这么多年了,惜月虽然逝去了,但是却一直活生生的驻在儿子的心头。孙老太太眼神一黯,当年到底是自己的一个错误,致使惜月和儿子……自己到底是有愧于儿子的。
孙老太太垂下眼帘来,有气无力的缓缓道:“那……那你要好好教教你媳妇才是,以后你们的事,我也不想管了。”
孙绍祖松了一口气,半跪在孙老太太面前:“母亲心疼儿子,儿子怎会不知呢,只是,儿子和迎春确实很恩爱,不像信中所说,只求母亲成全了。”
孙老太太摆摆手:“罢了罢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多拿些主意就是了,我也倦了,你回去罢。晚饭就不要一起吃了,都各自吃各自的罢,从明儿再一起吃就是了。”
孙绍祖从孙老太太那里出来,慢慢往迎春这边来,忽然,他停住脚步,一转身,向陈姨娘的院子方向走去了。
“老爷来了。”随着小丫头的一声,正往脸上扑着新胭脂,随着小丫头的一声,陈姨娘扑着胭脂的手一僵,竟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原来孙老太太甩给孙绍祖的信就是陈姨娘偷偷写的,她表面上故做恭顺着迎春,而实际心下大恨,想来想去,只有孙老太太能降得住迎春,而且孙绍祖且不敢说出什么来。于是,陈姨娘就偷偷给孙老太太写了封信,把迎春从嫁过孙府来所有的事,都添油加醋的告诉给了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来的那天,陈姨娘在一边看得分明,孙老太太的冷淡,孙成浦的挑衅,孙惠莹的嘲笑,句句都是针对迎春的。陈姨娘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好,好,好!孙老太太果然是不辱她的信啊,看看这场面,够迎春难受几日的了。
这也只是开头,日后更有迎春的难看着呢。陈姨娘心里舒服了很多,但每日还是中规中矩,不露出什么来。陈姨娘心里明白,以她对孙老太太的了解,只怕迎春很难再翻身了。
想到这里,陈姨娘露出了由衷的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