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祖眼睛一眯,心中冷冷想道,陈姨娘以为自己会下不了这个决心,以为老太太现在来府时了,自己并不敢把她这个老太太的外甥女如何了罢。只是,陈姨娘的算盘要打空了。
“好啊,我这就让人收拾了你的东西。”孙绍祖又坐回椅子上,端起一茶杯,慢慢的喝起来。
“但是,”陈姨娘抬起头,眼中含泪,“碧容跟了老爷这么久,只求老爷一件事。”
孙绍祖冷笑起来,又是来这种手段,不是提到雨凌,就是提到姨老太爷,要么直接拿老太太来压孙绍祖。孙绍祖见陈姨娘这样惯用的手段次数多了。“讲罢。”
陈姨娘的眼泪一串串的滴落下来,“碧容只求老爷,让老爷把姐姐的牌位带走。”
孙绍祖心头一凛,望向陈姨娘的眼神深邃起来。“你是何意思?”
陈姨娘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再过三日就是姐姐的忌日,本来我想着请老爷过来,和老爷一起悄悄的祭拜姐姐,莫让老太太知晓了。但现在老爷要把我送去家庙,碧容只求老爷能让碧容带了姐姐去,在家庙里,我们姐妹也好做个伴才是啊。”
再过三日是惜月的忌日了?孙绍祖慢慢的靠向椅子背上,自己竟然连惜月的忌日都忘了,还不如惜月的妹妹记得清。孙绍祖的眉头慢慢拧在一处了。惜月已经走了十一年了,她抛下自己十一年了!孙绍祖心头一痛,都怪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惜月又怎么会早早离开了人世呢。自己欠惜月的,是今生也还不清的。
陈姨娘依然在哭着,“老爷忘了姐姐,但是碧容从没忘了姐姐啊,碧容想着姐姐也是不会忘了碧容的。既然我们姐妹时为老爷的姨娘,虽然阴阳相隔,但是血脉是相通的。”
孙绍祖敛起所有的心思,站起身,声音依然冰冷,“碧容,我告诉你的,你最好记住了,再去挑拨二姑娘和夫人的关系,我就送你去家庙里,谁的情面,我也不会看的。”
孙绍祖说完就朝门口走去,小丫头忙挑起帘子。孙绍祖停在门口,缓缓说:“三日后我会来,和,你一起忌忌……惜月。”说完,孙绍祖就走了。
陈姨娘跪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泪,见孙绍祖走了,从地上站起身来。没想到老爷虽然精明得依然记得自己挑拨的事,但是……陈姨娘嘴角一扬,老爷还是对姐姐心中有愧的。
孙绍祖出了陈姨娘的院子,慢慢往迎春院子里走去。
有多久,他不再想起惜月了?孙绍祖沉思起来。好像……从和迎春吵架时起,自己就被迎春所牵动着。不管是迎春开始的泼辣,还是后面的温情,都是令他或多或少的注意着。就算是从前迎春和自己吵架时,他恼,他气,但是,无形中,还是被迎春吸引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一点点淡忘了惜月。如果今天不是陈姨娘提起,自己真就没想到惜月的忌日,这在从前是不可能的事。既便是当初自己那样宠爱着陈姨娘,到了惜月的忌日,他还是总记着的,甚至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着,而今天……
想到这里,孙绍祖莫名心慌起来。惜月,是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女子。他的惜月,他,绝不能,也不会忘记了她!
惜月……
思绪如泉涌般的充斥着他的大脑,从前的一幕幕闪现在他的脑海里。想到了惜月,孙绍祖不由得又想到了主子,主子那里已经恼了的,自己及家人的未来,将何去何从,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孙绍祖背着的双手慢慢握紧了。从主子到惜月,孙绍祖觉得自己面前犹如有一堵压过来的墙一般,挡住了自己的所有视线,压缩了面前的所有空气。孙绍祖想喊,想推,却丝毫力气也没有。孙绍祖立住了,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男人也,难人也。
孙绍祖回到迎春的院子里时,槐角刚要出去,见孙绍祖走来了,给孙绍祖施过礼后笑着说:“老爷,夫人还要差奴婢去问老爷来不来用饭呢,可巧老爷就回来。”
孙绍祖没有说话,往里就走。槐角这才觉出孙绍祖并非像往日一样有着笑,槐角不敢再说什么,忙亲打起帘子来,让进孙绍祖。
迎春见孙绍祖进来,走上前接过孙绍祖身上那件玄色大氅,孙绍祖对迎春笑了笑。从这一笑中,迎春觉得孙绍祖似有心事。迎春也没问,她想着,如果能告诉自己的,孙绍祖也不会瞒了自己。
“可让人摆饭?”迎春依然笑着问孙绍祖,似乎毫无察觉一样。
“摆罢,”孙绍祖望着迎春,“嗯,我今晚去书房里。”
迎春听到孙绍祖此话,心头一跳,孙绍祖从进来时就已经不大对了,现在说有事要去小书房,他难道真有心事,还是,他想避了自己?迎春一挑眉毛,孙绍祖马上又加了一句,“衙门里面的事,有些棘手。”
迎春转过身,敛起了所有心事,从桌上端过一杯茶,再转过来时,面色已如常。迎春亲自把茶杯放在孙绍祖的手上,“老孙有事尽管忙去,要不要厨房给你做夜宵呢?”
孙绍祖喝了口茶,面色极平常,眼睛却避开了迎春的眼睛,笑了,“那倒不必,我忙一会儿子就在小书记歇了,你且睡就好了。”
此时,丫头们把饭已经摆上了,夫妻两个对座着。迎春笑着对孙绍祖说:“今日我去李府去了。”
孙绍祖夹过一个鸡汤笋丝,“找李夫人去了?”
“可不是,”迎春把自己面前的清芽菜夹到孙绍祖的碗里,“我让李夫人帮我给二妹妹看看,可有相配的人家。”
孙绍祖抬起头,看着吃着饭的妻子,“母亲让你做的?”
“就是母亲不让,我也定会去帮二妹妹挑个良配,不说别的,就看在我搅了二妹妹选秀的事,我也该管管二妹妹的事。”
孙绍祖拨弄了下面前的菜,并未夹起,笑了笑,“可你也是为二妹妹好啊。”
迎春放下筷子,看着孙绍祖,“二妹妹既然叫我一声嫂嫂,我就要帮她,不管她将来恨不恨我。”
迎春的大义,孙绍祖一向是欣赏的。但是今天却有不同,因为惜月,孙绍祖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你……真的不计较这个?”
迎春又拿起了筷子,“计较如何?不计较又如何?做人做事,我只求无愧于心罢了。如果我能让尽人皆满意,那我岂不是神仙了。就是大罗神仙,也只是随缘随愿呢。就像今晚这桌菜,如果我让厨房都做了我爱吃的,我倒是尽吃得欢了,但是你呢?你没有可口的菜饭,岂会开心?日子久了,你的心远离了我,我空守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又有何用呢?爱一个人,不只是索取,而是付出,也是换位思考。”
“换位思考?”
“是啊,就是我站在你的角度为你想事,你也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事。”
孙绍祖没再说什么,他一挑筷子,“吃饭罢,一会儿菜饭全凉了,我们也该为厨房换位思考下,刚歇了会子,主子又要跑来热菜来了。”
迎春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夫妻两个又继续吃起饭来。
晚饭后,迎春亲自找出孙绍祖的亵衣。孙绍祖一皱眉,“这是做什么?”
“你去小书房好换啊。”
孙绍祖沉吟片刻,望着迎春,“我不陪你,你……会睡得安么?”
迎春眼睛里闪着光芒,“定是睡不安的,但是,你也有要忙的。”
孙绍祖没说话,伸出手握住了迎春的手,“我明日就回来,今日是要忙忙的。”
迎春笑了,“男人忙时好,总比闲着强,整天围着老婆孩子的,倒让人笑话了。”
孙绍祖放开了迎春的手,司竹递过来了大憋,孙绍祖就要走出房门。“你可不带着亵衣了?”迎春跑到孙绍祖身后问道,“难道要光板睡么?”
孙绍祖转回头,迎春正笑嘻嘻的望着自己,见自己回过头来,那个活泼的小妻子竟然忽然唱起来。“没有星星的夜里,我用枕头代替你……”
孙绍祖差点没站稳了,这是他听到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歌。“快小些声罢,仔细让人听到了,看你臊不臊?”
迎春的笑声爽朗的传来,“我是流氓我怕谁啊?”
孙绍祖真想冲过去打迎春的PP一顿,但是他还是站住了,咬着牙,“你可仔细些,隔墙有耳,让哪个贼人听到,可有你好的,我今儿又不在你房里。”
迎春笑着从一边桌上拿起一块小点心,吃了一口,然后把剩的一半塞在孙绍祖的嘴里。“咬什么牙嘛,老孙,你且放心,如果真有那起采花盗柳之徒来了,我为了你,为了你的名声,为了我的名声,我定会……”迎春又拿起一块点心,吃了一口,“我定会,从了他。”
孙绍祖一嘴的点心差点喷出来,“你敢?!”
迎春拍打了下小手,“你激动什么?我可是千里扛猪食槽——都是为‘喂’了你啊!你想想看,我活下了,不是你最高兴的事么?所以,我就好死不如赖活着罢。”迎春的后几句话有些含糊,因为她嘴里的点心也快喷出来了。迎春忙捂住嘴,但是笑意却在一点点扩大。
孙绍祖忍了许久,现在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巴掌拍在迎春的屁股上。“你给我记着,等我明儿再回来收拾你。”
孙绍祖说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