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互相搀扶着,一路走,一路还小心四望,生怕有人追上来。可是,等她们走了好一段路,也没能见到有人影出现,好像雪地就剩她们四人,还有那缕看似希望的炊烟。
积雪很厚,一脚才进去都有些拔不起来,她们刚刚在马车里都捧着暖炉,所以并不会觉得外头有多冷。如今踏踏实实地踩在雪地里,鞋子早被雪打湿,冷得她们都有些哆嗦。韶华还算强打着精神,可是锦华才走了不到半里路,已经停在原地不肯走了。
“不行了,我一定会冻死的。”锦华耍起性子,赖着不走。
“那要站在这里的话,绝对会被冻死!”韶华回头嗤了她一句,和幼菡搀扶着,继续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
幼菡也觉得有些辛苦,积雪太厚,她们根本不能走快,而且那炊烟看着不愿,但走了好久似乎距离还是一样。
“五娘子,我看这样子不行,也不知道这里原本是些什么地,怎么会雪这么厚。”幼菡望了望四周,担心地说,“我们下车那里都没这么厚的雪,会不会走错了,要不咱们退回去。”
韶华也停下来,望了望四周,依稀觉得这里有些眼熟,但又不确定。
她举目眺望,沿着不远处的树木方向望去,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立刻惊喜道:“那里,应该有个池子,要是没记错的话,池子那一边的树背后就是一条官道,去国安寺就要经过这里!”韶华的话让其他人都振奋起来,因为只有韶华一个人认得路,别说锦华,就连跟着韶华的幼菡也都没出过京。
一听到官道,立刻联想到一定会有人经过,这时锦华才又有前进的动力。
韶华回望了身后的路,想起曾被严恺之英雄救美。那时她似乎记得,严恺之说过,身后那条路就是回京的近路。刚刚那马贼带着她们一路往京城方向跑回去,只是一种巧合,还是早有预谋。也不知道,这次严恺之会不会又忽然出来,把她带出困境。
“五姐姐,你到底是谁?”见韶华不住地回头望,锦华壮着胆子走上前。
“你是什么意思?”韶华收回目光,落在她有些畏怯又防备的脸上,讽刺地说道:“你要是觉得我是个魔鬼,那你就离我远一点。”
“你何止是个魔鬼,你简直就是个克星!”锦华也不知从哪生来的勇气,迎上韶华的眼神,忿忿地开声咒骂:“你要是没回来该多好,家还是原来的家,我姨娘也不会因此而被送去闾阳,王府也不会上门提亲,祖父也不把我们送走,我也就不会碰上今天这种倒霉事!”
“七娘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和我们娘子有什么关系,你是嫉妒王府没跟你提亲吗?”幼菡果断站出来护住。
韶华也觉得锦华的无理取闹有些好笑,要说苏氏被送走是因为她,韶华也无话可说,虽不能说是她主谋,但她确实有这个想法。可是王府提亲还有李家离京跟她什么事了,这朝廷变化岂是她一个娘子能左右的。
可锦华根本不理这些,看着韶华那不屑一顾的表情,她怒火更甚了。“都是因为你,你在普安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要是不会来,爹爹也不会不理我,你根本就不是这个家的人,你干嘛回来!”锦华喊得有些撕心裂肺,显然是内心积怨已久,忽然有了个宣泄口,她便毫无保留地怒吼出来。
“你疯了,要是被人听到怎么办?”韶华对她的火气感到莫名其妙。
再过半里就能越过树林,兴许在官道上能碰到他们回城的马车,韶华根本不想和她做无谓的争执。锦华耳尖听到树林后有哒哒的马蹄,眼睛一亮,急忙想要冲上去。韶华一把扯住她,耳边隐约听到陌生的男子声音,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显然短暂交接几句后,其中一匹马哒哒先行,而后面好似还有许多马蹄声。
韶华心想,这些都是马蹄声,并没有马车的感觉,声音又好似不少。忽然心里一惊,该不会这么快被找上门了吧。
锦华哪管得了那么多,她现在只想早点回到马车上,“你这魔鬼,你这疯子,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你不要命啊,这要冲上去遇到那些马贼怎么办!”韶华骂了一句。
“我宁愿被马贼抓走也不和你在一起!”听着马蹄声开始走起,似乎渐行渐远,锦华心惊,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韶华的手。生怕韶华再抓住她,使劲将她往池子的方向一推,没想到池子结冰并不厚,韶华一个人失足摔下去,竟然把水面上的冰层给砸出个窟窿来。
幼菡吓得瞪大了眼睛,失声喊道:“五娘子,快来人,救、救命!”
锦华也听到幼菡的声音,回头一看,韶华正在冰水里挣扎,她吓了一跳。
殊不知忆柳跑上前,把幼菡也给推进去,然后拉着锦华急忙喊道:“七娘子,咱们快跑!要不就追不上马队了。”锦华被忆柳的举动吓住了,被她一拉,硬是收回目光,不去搭理韶华她们,回头拔腿就跑。
冬天的池水冰冷入骨,就好像针刺到皮肤上一样,痛彻心扉的寒冷。韶华在水里挣扎了几下,结果因为手脚被水动的僵硬,衣服浸湿而显得沉重,整个身子越挣扎就越往下沉。
天晓得,她会射箭、会骑马、会上树、会爬墙,可是川北没有水,所以她根本不会游泳。
如果她没忘记的话,大年
凌氏常说善恶终有报,因果有轮回。是因为她刚刚杀了人,所以这个就是现世报吗?可是她是无心的,为了自保,也为了保护锦华她们。为什么上天就不肯给她一次机会?不对,上天给过她机会了,否则她早在一年多前,跳车那会儿被蛇咬死,挂在树上了。至少她有机会遇到严恺之,也跟严恺之表明了心迹,只可惜没能听到他的答案,让她觉得这次的生命活得好窝囊。
若再有一次,再有一次机会的话。
“都是因为你!你要是不回来就好了,不回来的话,爹爹就不会理我了。”
朦胧中,她似乎看到锦华地站在岸上,气呼呼地对着一个在水中挣扎的女孩骂道。等到那她看到那女孩的正面,韶华忽然惊醒,那不就是自己吗?难道当初她之所以会变成李韶华,就是因为被锦华推下水。
所以,这回落水是要她把身子还回去吧?
可是她那么地不舍,她不甘愿,她还想活下去。还没跟严恺之好好说过话,还没成为他的新娘,还没有跟辛茂山夫妇正正式式地磕头拜谢养育之恩,还没有感激李勋卓夫妇对她这一年多来的关怀。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不甘心就这么把身体还回去。
“韶华!”
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召唤她睁开眼,韶华强撑起眼皮,似乎看到严恺之的脸,忍不住笑了一下。真是好笑,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想到严恺之,他怎么可能会出现。
“给我醒醒!我不许你闭眼!听见没有!”严恺之颤抖地声音,嘶吼道。
只见怀里的少女紧闭双眼,嘴角还弯起好看的弧度,似乎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他顾不得自己也一身冰水,双手叠在她肚子上,用力按压,挤出她腹中的积水。感觉到柔软而娇小的身体正在迅速变冷,他一惊,立刻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想把她揉进身体里取暖。
“我警告过你的,不许再做危险的事,不许吓我,你听见没有!”严恺之全然不知自己的声音已经失去理智,幼菡在旁的哭腔,让他更加烦乱起来。“李韶华,你给我醒来,我还没回答你的问题,你不想听了吗?”
未曾失去过就不知道什么叫珍惜。他曾经懊悔过没有向辛家提亲,白白耽误了一个娘子的青春年华,可当他知道辛子墨已经许配他人,心里的愧疚又一刻被遗憾取代。心里想着,或许世子会是比他更好的归宿,谁又会在意十年前那一句天真的承诺。可是辛子墨的死在他内心留下很深的阴影,特别是攸宁对他说过,辛子墨总是在城头上等着他前去。严恺之内心的震惊和愧疚,足以让他把自己亲手杀掉。
所以,对于其他娘子的示好,一方面是因为弘弋夺位的关系,一方面是心中有佳人,不愿负佳人。韶华算是特别的存在,就像一抹无孔不入的阳光,让他温暖,让他惊喜,让他不得不去侧目好奇。而他一度在她身上看到辛子墨的影子,可又告诫自己不要因为这个而迷失了自己的心智。
从她一次次地用各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来闯入他的眼帘,早在他没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习惯性会去捕捉各种关于韶华的消息,只是因为韶华比他更为主动,根本无需他费心,就能像是一朵茶花在他面前满满地开出花心。
他尝试闭眼不看,可是她的花香,她的倩影,已经在他脑海里无处不在。
得知弘文蠢蠢欲动的计划后,严恺之甚至有些兴奋,期待他赶紧逼宫造反。只要如此,他和弘弋就更有理由将他制服,把其党羽一网打击,到时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将她迎娶过门。他不想她跟着他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也知道李阁老绝对不会再局势未明朗之前,把孙女许配给任何一个势力的主力。正因为这种笃定,所以他知道,王府的提亲必然失败,若他在朝上稍加压力,弘方就不得不从李家那边收回爪牙。
眼看时机越来越近,就连平洲三将中的徐家也派人进京,准备到时候与埋伏在皇陵的商家里应外合,一举得胜。
只是没想到他出城迎接徐子昂的时候,却听到李家在城外受到埋伏,甚至韶华她们和李勋卓他们脱离了联系。那一刻,严恺之想起当日在归京途中,也遇到韶华母女三人被劫匪挟持,以及韶华那冒险的举动。想到她头破血流却还能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忍不住一紧,留下英罗带徐子昂回京,自己则立刻骑马掉头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