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绾华三朝回门以后,李家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碧梧轩也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显得空荡,依旧是各自单门独户地过日子。因为绾华出门的关系,锦华才得以踏出碧梧轩一步,作为新嫁娘的姐妹送亲。可凌氏嫌弃她愁眉苦脸一脸哭丧样,就把她赶回去了,虽没有再严令禁止她的行动,可苏氏在身边,锦华连碧梧轩的大门也不乐意踏出去,每天就在屋里做绣活。
当莲香告知锦华最近的动静时,凌氏只是冷冷嗤笑,这才算是庶女该有的样子。若若不是李勋卓宠溺,哪家庶女能和嫡姐争宠炫耀,传出去像什么样。不过李勋卓没主动提起改善锦华的现况,凌氏也乐得装作不知情,准备把她养到及笄,随便寻个人家配出去就算仁至义尽了。
只不过韶华的安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依着绾华出门前的疯性子,还以为她兴头一起,又得折腾出什么事。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就像锦华一样,每天都起早贪黑,弹琴写字做绣活。
崔妈妈笑着安慰:“夫人,您是偏心眼,总是觉得五娘子不如三娘子好。其实我瞧着她不过是孩子心性,毕竟离开家这么久,好不容易和父母团聚。一回到家,瞧着姐妹端庄,弟弟聪明,她一个人怕自己不出托,总是要闹出些事,让你们多注意她。”崔妈妈免不了重提当初韶华回家时那一段凶险的经历,让凌氏的心跟着软下来。
“我不也是担心她学不好规矩嘛,这京里又不比普安,随便遇见个人,说不定都是王孙贵族,若是失了礼,遭罪的可不止她一个。”凌氏想到锦华之前闯下的祸,就有些闷闷不悦。
“可实际上,五娘子乖得很,连容嬷嬷也夸她。”崔妈妈要比凌氏更偏袒韶华一些。
凌氏点点头,算是认可崔妈妈的话,“说到这个,我正想问问,你觉得给五娘寻个什么陪嫁嬷嬷好。三娘自己有乳娘,可我问过大哥他们,听说五娘当初的乳娘已经过身,打小是跟着我爹爹身边长大的。”陪嫁嬷嬷和陪房是不同的,陪房就好比出嫁前的贴身丫鬟,屋里内外事都可以打点,以后还能孩子当奶娘。但是陪嫁嬷嬷算半个娘家长辈,若是夫婿做得过分了,或者妾侍闹事,陪嫁嬷嬷还可以出来说几句,但是陪房却不行。
崔妈妈也忽然为难起来,按理说凌氏的陪房是可以给韶华当陪嫁嬷嬷的,可是既然是陪嫁就必须是贴心知底。可凌氏身边除了崔妈妈,大部分陪房都分到外头去,崔汉林是李勋卓的心腹,自然是不可能跟着韶华去,所以崔妈妈也不可能陪过去。
“算了算了,待开春她及笄后再说吧。”凌氏显得有些烦躁。
大概是因为刚刚嫁了一个女儿,所以对剩下的这个女儿显得十分不舍。
崔妈妈也道:“也是,五娘子还小,万一老太爷要把她取回去,来给亲上加亲,夫人都不必担心这些了。”
“博衍啊。”凌氏沉吟了一下。
然而,凌氏还没时间来考虑到底要给韶华找陪嫁嬷嬷先,还是给韶华选定亲家先,亦或者两者都不选。京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多罗使臣进京。
但他此行并不是来朝拜皇帝,而是冲着二皇子弘弋的府邸去。
这件事无疑是落了皇帝的颜面,顿时龙颜大怒。
这要是从宫里出来,然后去二皇子府那也就算了,竟然进京而不朝拜,公然以使臣的身份去见弘弋。且不说弘文弘弋两兄弟都只是皇子身份出宫立府,原则上两人都不算王储,就算众所周知弘弋的胜算要比皇长子弘文大,可只要皇帝一日不松口,这皇位花落谁家犹未知。使臣如此公然昭彰的举动,不但是给弘弋惹麻烦,也是挑起青国与多罗的战火。
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从未听到多罗派使臣前来,如今多罗正陷入内乱中,这使臣的出现显得十分突兀和诡异。有人道使臣是偷偷潜入,随商队一直到了凉城,有可能是跟着中原商人进的京。
在青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外族商贩一律只能在川北到凉城之间贸易来往。若要通过凉城,进入中原,甚至到京城,必须有凉城太守的亲笔授信,而且每到一座城池都必须面见当地知州以上的官员,得以同意才能放行。若是要进到京城,那就更复杂了。当然,如果持有多罗使臣的节令,倒是可以由凉城派兵送达京城,再一级级报上去。或许因为手续太过繁琐,多罗商人也就不大愿意跑到中原来,结果倒把凉城圈成个大商圈。
有些中原商人为了贸易方便,也会雇佣,甚至买几个多罗奴仆待在身边。但是这样的话,卖身契就必须随身带着,以备官兵随时检查。
这一切源自二十多年前的一场血战,青国和多罗连战数月,死伤无数,好几名大将也折损在此。打到最后,连士兵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战,只是看见敌方就拼命厮杀,拼尽全力,直到双方僵持不下。最后是皇帝率亲军征战,鼓舞士心,大败多罗。而定西将军也是因此立下了赫赫威名,常令多罗境内的妇人用他的名字来吓唬不听话的孩童。皇帝登基后,便令定西将军在此驻守,没想到一守就是几十年。
多罗战败,俯首称臣,承诺每年进贡,良驹玉石药材香料等多罗特产。也因为如此,多罗十年都恢复不了生机,百姓堪堪以勉强果腹生存为主。皇帝出于仁义,放宽允许他们在凉城以内自由来往贸易,而保证这一片土地安宁太平的就是定西将军。
然而,青国连续三年大旱,直到去年年底的大雪才得以缓解,却得知多罗也以旱情为由拒绝进贡。皇帝虽感震怒,但打量多罗已非二十多年前,而且青国的皮毛玉石宝马药材多出自多罗境内,所以忍着没发火。然而这使臣公然挑衅君威,是可忍孰不可忍。
弘弋进宫澄清,表明多罗使臣求助,但已被拒绝,若是皇帝不信,他自愿抄家翻底,以示清白。
皇帝自然不会抄自己儿子的府邸,可是多罗使臣的举动让他迁怒了弘弋,狠狠怒斥了一顿,甚至责令他在御书房跪上一宿。皇贵妃得知儿子触怒天颜,立刻摆驾前来求情,就连皇长女柔婉、皇四子弘卮和二皇子妃贺宛如也都跪地求饶。看着跪了一地都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皇帝终究还是不忍,只好遣令他回府静思,不得再生事。
那多罗使臣自然是被扣押起来,只是就在准备送进宫时,被人劫了去。
未等皇帝发怒,立刻有人上奏,多罗使臣是弘弋派人劫走的,而且从劫囚那人的身手来看,极有可能是严恺之。弘弋一听,勃然大怒,派人故意到上奏的大臣府上闹事,揭出了他各种陈年老底,让那大臣气得病倒在床。皇帝原是有意偏袒儿子,对于严恺之也是爱屋及乌,可是被弘弋这么一闹,他连台阶都没有。
立刻下令,二皇子弘弋因带头闹事,禁足府中,没得皇令不得踏出大门一步,任何人也不许去看他。而严恺之涉嫌劫囚起哄,也被停职查看。皇贵妃想再次求情,没想到皇帝铁了心,连带她也受到冷落。
不只如此,皇帝在兴勇伯府搜不到多罗使臣后,亲下通缉令,启动全国搜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人来。
“二哥哥,圣上怎么会这么糊涂,就算二皇子真心想要救那使臣,也不会让严恺之出手,他堂堂一个将军跑去劫囚算什么。”韶华激动地跑来找李斯年求助,却遭到李斯年的拒绝。
“连你都看出端倪,你认为圣上真的会这么糊涂吗?”李斯年的话让韶华的心定了定,可愁云遍布,任周嫣如何劝说都不能展颜,“五娘,这事你不能管了,你管不了的。”
“为什么,我、我只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韶华垂下眼帘,显得十分忧伤。
因为有周嫣在中间斡旋,李斯年对严恺之的态度也逐渐清晰起来,迫于妻子和妹妹的威胁,不得已偷偷给严恺之递过信。他私心是希望严恺之能主动和韶华断绝关系,可是看韶华对他那般真心,他有些于心不忍。
说起来,韶华还是他的红娘。
那日韶华满心欢喜地从他书房离开,他曾问过严恺之,“你是答应她了?”
严恺之摇头,“若我承诺,就是一生一世一心一意,但现在还承诺不了。”
李斯年愤然,揪起他的衣领,“所以你打算继续欺骗她的感情?”
严恺之不惧不怒,直视李斯年的怒目,平静地说:“这不叫欺骗,我只是没拒绝。”
李斯年冷笑道:“让一个娘子抱着幻想死心塌地为你付出,这就是你的本意。看来我是走眼了!”他以为严恺之是个可托付的人,没想到险些害了韶华。
见李斯年对他有偏见,严恺之沉默了一下,“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但我不喜欢五娘恨我。若她及笄那日,我无法前来,请帮她寻一个可靠的人家,或许她会喜欢到外面去。”严恺之说到最后,想潇洒地扬起笑容,可怎么地扯不动嘴角,只好转身离开。
“你这算是承诺吗?”李斯年有些意外。
严恺之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背后,李斯年的笑容狡黠灿烂,如同偷了腥的老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