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候,杨有田才反应过来,村里好像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然而宝贝儿子还捏在别人手里,他也顾不上细想,挥着拳头冲了上去:“别动我家金宝!”
他虽然有一身蛮力,但输在没有趁手的武器,还没挤到鹿鸣身前,就被牛青一把扔了出去:“滚开,别捣乱!”
杨金宝‘呜呜’哭着,又短又肥的手脚根本碰不着鹿鸣,只能在空中打转。
杨老头脸皮抽了抽,难得有些心疼。他不知道金宝是杨家的独苗么?可村里这些莽汉都饿疯了,哪里会因为金宝在人家手里就罢休?
他咬咬牙,拉住还想往前冲的杨有田:“想救金宝,先把这群人收拾了。”
杨有田没什么脑子,他爹一说,他就从路边捞起一块压坛子的青石往人群里猛冲。
眼见形势不妙,杜宝珠连忙让众镖师掩住口鼻,将准备好的药粉顺风洒出。那药粉磨得很细,被风一吹便漫天都是,那些村汉没有防备吸了个正着。
然而,杜宝珠预想的一幕并没有出现,那些大汉吃了一嘴药粉,顶多就是咳两嗓子,一个晕倒的都没有。
这……杜宝珠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纸包,额头不禁冒出冷汗:阿耶好像被人骗了。
她算计这么多,却怎么也没算到自家的傻爹神神秘秘塞给她的会是一包假蒙·汗·药,不由愣怔在原地。
就在这时,茶山上忽然冒起滚滚黑烟,火光越燃越烈,仿佛火浪一般朝山下涌动而来。
被鹿鸣一脚踢倒在路边的杨大儿媳妇最先发现火光,大着嗓门叫起来:“不好了,着火了!”
很快,众人就发现起火的不止一处,有几户民居也跟着冒起黑烟来。
“坏了,那是我家!”一个瘦猴子一般猥琐的村汉抬眼一看,便火烧屁股一般扔掉锄头朝起火处跑去。
他一走,好几个人也跟着跳出战圈:“我家也着火了!”
“回来!”杨老头气得山羊胡子乱飞,跳着脚喊道:“先把人拿下!”
“去你的!”跑掉的人头也不回,扬声骂道:“抢来那点钱还不够老子重新盖房子呢!谁爱干谁干,老子不管了!”
本就是应利聚集的乌合之众,一旦威胁到自身的利益便溃成一盘散沙。镖师们趁着众人分神的时机,三两下便将闹得最凶的几个人制住,扯下裤腰带拴做一团。
剩下的村民顾忌镖师们锋利的长刀,默默退开两步,不敢再战。
形势瞬间逆转,杨老头成了光杆将军,孤零零站在人前。他的对面,是被捆住的杨有田和仍在哭闹的杨金宝。
杜宝珠见状,悄悄扯了扯崔氏的衣角。崔氏这才回过神,拿出主母气势道:“你若是就此拆掉障碍,放我们平安离开,我便不向县令告发你们。”
“哼。”杨老头虽然知道大势已去,就村里这几个草包肯定留不住这群外乡人,但脸上依然狠色不减:“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么?要是放你们出村,回头县里的衙役就来抓我们蹲大牢了!”
“我们并非无耻之人,怎么会做如此出尔反尔的事?”
杜宝珠偷偷捂住眼睛,她的阿娘刚霸气了一下,就立刻被打回了原形。这话说得绵软无力,哪里镇得住这帮穷凶极恶之徒?
她忍不住朝鹿鸣使了个眼色。
鹿鸣会意,松开还在闹腾的杨金宝,冷声道:“夫人体谅你们遭遇天灾,一时走岔也情有可原,不会和你们计较。这便是我们的诚意。”
杨金宝一落地,就立刻哭着奔向他娘。杨大儿媳妇连忙抱住他,翻来覆去的检查,并没有发现什么新的伤痕,这才和他抱着头‘呜呜’大哭起来。
眼见孙儿脱险,杨老头脸色略微缓和了一点。他抬头看看打斗许久,仍没挂什么伤的镖师,又看看被拴成一串葫芦的村民,最终还是挥手让村民们将路上的阻碍拆掉。
“杨村长果然远见。”鹿鸣拱拱手,笑嘻嘻地招呼众镖师拉起俘虏,重新催动马车。
被裤腰带绑住双手的牛青却钉在地上不肯走:“既然不报官,为什么不放开我们?”
“哎,老哥见谅。”鹿鸣摸了摸鼻子,道:“你们几位是武艺最高的,这会儿放了你们,你们反悔怎么办?还请哥几位送我们一程,到了安全的地界,自然会放你们回来。”
牛青不愿意。他在城里背了人命官司才逃回村里,如果这群人反悔将他们送进衙门,他肯定会被判杀头。
想到这里,他便扭头看向杨老头:“你当真相信这群外乡人?若是我们进了监牢,立刻将你供出去。你才是主谋,别想脱身事外!”
杨老头黑豆一般的眼里闪过一抹杀意。他和这些人同谋,原本是想借刀杀人。如今财没得到,反惹出许多隐患,这刺头牛青怕是留不得了。
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背着手道:“牛青说的对,我们放你们走,你们若是反悔怎么办?我们必须跟你们一起走,到了界碑就放人。”
过了界碑,就不再是杨家村的地界,他们再想劫道就难了。这个要求不算过,。杜宝珠微微点头,鹿鸣便松口同意了。
两方人马一前一后出村,到了界碑,镖师们真就按照约定放开牛青几人。
那牛青的刀早在混战中弄丢,这会儿空着手,即便不甘心也不敢和镖师们动武,只好狠狠瞪了杜宝珠和崔氏几眼,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杜宝珠只当没看见,招呼车队继续前进。拐过一道山路,提前等在这里的杨碾子忽然钻出来,远远站在半山腰上:“小娘子,剩下的钱呢?”
鹿鸣将备好的碎银子扔过去,杨碾子收了钱就要走。
杜宝珠却忍不住问道:“咱们原先的计划里没有放火这一招,你是怎么想到的?”
今天形势不断变化,昨晚定下的计划早就不合用了。她原本都打算放弃杨碾子这条暗线了,谁知道杨碾子居然冒着被村民发现的危险,搞出放火这一招,让她不得不刮目相看。
然而,她这话一问出,杨碾子却是一愣:“这火不是你们放的?”
竟然不是杨碾子放的火。杜宝珠眼神缩了缩,面上却不露痕迹:“是我派人放的,你回去可别说漏了嘴。”
“呵呵,放心吧。”杨碾子把赚来的几两碎银子往怀里一揣,三步两步便消失在山脊背后。
杜宝珠却迟迟不下令前行,鹿鸣不明所以,伸长脖子望向她:“小娘子可是落了什么东西?仆脚程快,回去一趟也无妨。”
“不用。”杜宝珠勾了勾唇角,笑起来:“他们一会儿就到。”
“他们?”鹿鸣满脑子疑惑,正要发问,就看见路边的枯草丛传来细碎的动静。
“什么人?”镖师们立刻拔出长刀,指向那丛枯草。
两张黑漆漆的小脸慢慢从草丛里探出来:“小娘子,是我。”
正是杜宝珠昨天见过的阿玄和阿常。
杜宝珠一点也不意外,朝阿玄点了点头,道:“多谢你‘放火’之恩。”
阿玄脸上挂着好几道黑灰,分明是放火之后不小心抹上的。证据确凿,她并不辩解什么,只是仰头问道:“你说有恩就要报恩,我救了你们这么多人,是不是该你报恩了?”
“放肆!”尝乐忍不住挺着胸膛站出来:“我家小娘子岂能任你无礼?”
“尝乐。”
杜宝珠淡淡一声,尝乐便像霜打过一般退了回来:“小娘子,是她无礼在先!”
“她又不是我们家下人,无礼也不算过错。”
尝乐瘪了瘪嘴,觉得自己越发没有用处,一张小脸拧成了苦瓜。杜宝珠见了,心里一乐,难得温声鼓励道:“你做得很好,是个称职的一等细婢。”
尝乐这才重新挺起胸膛,骄傲地站回杜宝珠车旁。而不远处的阿玄见了这一幕,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
杜宝珠安抚住尝乐,这才抬头看向阿玄:“你说得对,你救了我们,就该我报恩。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只愿小娘子雇我在茶园做事。”
“哦?”杜宝珠挑了挑眉:“你会侍弄茶树?”
“我会。”阿玄挺直脊背,淡淡道:“杨家村第一株茶树正是我阿耶移来的,我跟着阿耶学了很多年,有阿耶七分本事。”
看她神色,就知道这中间还有隐情。杜宝珠微微一笑,却不多问:“我正愁没有合适的种茶师傅,既然你会种茶树,便先试用三个月。三个月后,若是真有本事,再转正式工!”
“什么……正室公?”阿玄严肃的小脸裂开一道缝隙。
只有闻喜忍着笑容,热情地走上前搭住阿玄的胳膊:“就是长期雇佣的意思,这些都是我家小娘子自己造的词,往后我慢慢和你讲就是。”
一旁的尝乐刚刚骄傲一会儿,就看见自家小娘子又收了一个丫头,心中警铃大作。等阿玄和阿常坐上马车之后,连忙挤到阿玄身边,试探军情。
杜宝珠心里也是微微一喜,阿玄身材高挑,勉强能‘顶替’掉宋文的空缺,这事总算有着落了。
马车微微摇晃,她忍不住往车外绵延的山丘望去:不知宋文如今到了何处,可有和同伴汇合?
此时,身在河东的宋文正笑眯眯站在一帮蒙面人面前:“程庆,让我好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