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
这是我第一次搭这趟夜班车。
空旷的夜班车上只有一位低头看着报纸的女士,一位操着外地口音打电话的中年男人,和一对抱着熟睡孩子的年轻夫妻。
他们寻常得就像世上任何一个人。
可在这样一个夜晚共同搭上一班车,似乎预示着,他们和我一样,都亏欠了自己的命运。
说到底,可能还是我太无聊,才会这样仔细地打量这些人。
下了公交车后,我就着路灯,对着站台上的玻璃橱窗照了许久。
确定自己脸上没有奇怪的痕迹后,我终于朝家里走去。
我找出母亲不久前给我的新门的钥匙。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这把钥匙;自从母亲的门换了锁之后,我就没怎么回过家了。
母亲和赵炜签了离婚协议后,我才重获自由出入这扇门的权利。
赵炜出于亏欠和对母亲的留恋,没有收回在婚内为母亲全额买下的房子,还给了母亲一笔可观的费用。
但是我很清楚,母亲不会动那笔钱,更不会离开这个地方。
尽管我不知道她执着于这座屋子的原因。
大概要归结于某种心结吧。
家中装饰都换回了原来的模样,在这样的深夜显得格外冷清。
我洗漱过后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就入睡了。
第二天我赖在家里,不愿去学校。
母亲似乎并未察觉我回到家,一大早就顾自出门了。
又或者,她知道我回来,却也懒得和我寒暄吧。
我懒洋洋地在床上躺了一天;身体只觉更加疲惫酸痛。
晚上,母亲回来看见我准备的晚餐,清丽依旧却略带消沉的脸似乎比印象中柔和了些许。
我们平静而沉默地吃完晚饭;一切都平常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收拾完碗筷,我告诉母亲,我想退学。
她的回复依旧是平淡的“好”。
不问原因,没有劝解,更不阻拦。
其实,有这样的母亲,我也该满足了。
我一直没有开机,因为不想接到任何人的电话。
——就和过去彻底一刀两断吧。
第二天清早六点不到,门铃像催命的疯狗的一样狂响个不停。
我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就被惊醒,可我就是不愿起身开门。
隐约之间,我似乎能预感到门外那人是谁。
但愿不是。
可如果是他,也没什么。
因为我不会再和他说一个字了。
我听到母亲嗳着气打开房门的声音,她的拖鞋拖沓过地板的声音,还有她在门后询问来人是谁的声音。
我把头捂进被子。
这个时候就装死吧。
半死不活的我,装死也不会太难吧。
不呼吸,不出声,不闻不问,不看不想。
一分钟后,我就因为透不过气而探出了头。
装死的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客厅中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还有母亲刻意压低的喝止声。
还有他让我头疼欲裂的声音。
原本有些凉意的清早,我却把自己捂出了一身汗。
两人似乎到了我的卧室前,方才的声音突然静止。
卧室的门把手被轻轻旋转。
我感到庆幸——我始终保留着随手锁门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