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样不堪的面貌出现在安琪妈妈面前——虽然不是我自愿的——我简直羞愧得想撞墙。
但没等我自己撞墙,安琪妈妈就帮了我一把。
报纸上曾刊登过一个故事。一位母亲为了接住从窗台掉下的婴儿,巨大的潜能被她的母性激发——婴孩掉落下的短短数秒内,她竟以接近奥运冠军百米冲刺的速度从街口跑到了家门外。她的手臂受到婴儿巨大的冲击力而骨折,但那孩子却捡回了一条命。
此时的安琪妈妈似乎也触发了这股潜能。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我来不及反应,她就拽着我下了床。
她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
我不喜欢醉酒的安琪妈妈。我甚至有些害怕。
她在清醒的时候都能扎我两刀,现在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双手都被她扣住。她的指甲嵌进我的手腕。我哆嗦着让她冷静,同时还想挣开。
可此刻的我一来没什么力气,二来也疲乏得很,轻易就被她拖到了墙角。
一路上,不堪入耳的斥责劈头盖脸地刮在我脸上。
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一丝不挂,浑身暧昧痕迹的我。
与抢走她丈夫的坏女人冠了同一个姓氏的我。
抢走她唯一寄托的安琪的我。
在她眼里,我或许比母亲更可恶,更无耻。
所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仍旧只是一根稻草,却要承担骆驼背上所有重量的罪名。
直到后脑勺被狠狠地撞上坚硬的墙面,我才感受到真正的危险。
令人晕眩的钝痛从后脑漫至后颈。我的视线又变得模糊。
一个醉酒的失意女人,一个害得我的母亲流产的女人……
可能真的是想要我去死的。
我来不及出声,又被撞了一下。
天昏地暗。
她的手抓住我的左肩,指甲戳进我还未结痂的创口。
“阿姨!”我痛得直吸气,“你放开我……”
她在我后背重重扎了两下,终于收回按在我头上的手,夺走我捏在手上的相机。
等我意识到她可能看到里面的照片时,已经来不及了。
短短两秒不到的时间,却比两个世纪还要漫长。
安琪拍的那些照片,无论谁看了都会将我当成一只狐狸吧……
这下真的是有口难辩了。
我心头恶寒,浑身冒着冷汗,已经没有精力去应付她的愤怒。
还是先去套件衣服吧。
我才向衣柜迈出一小步,沉重的机械便敲中我的额头。随之而来的还有更难听的辱骂。
“妈!”我听见安琪的呼声。
我脑袋嗡嗡作响,蹲坐在地上,像个劳改犯一样抱着头。
这个姿势,比赤裸站在安琪妈妈面前,至少要有安全感得多。
我有点绝望——尽管我心里还是将她当作未来的丈母娘,可她好像永远不可能接受我了。
“妈,你打我好了……”安琪的声音虚弱却坚定。
我靠在手肘的头抬起些许,看见安琪被玻璃划伤的手掌,还有他颈部的青紫斑纹。
他们似乎又争执了几句,可我已经听不清了。
我有点担心安琪。但是我也有些怨他。
前一晚开始,甚至更早,他就变得好陌生。
清脆的巴掌声再次将我拉回现实。
安琪捂着他的脸颊,跪在他妈妈面前,“妈,不关康榕的事……”
我突然好难过。
与他有关,怎么会不关我的事?
我向前移了两步,跪到安琪身边,“阿姨,你打我好了。”
“你们两个……”安琪妈妈举起相机,我低着头,却做好了头顶再受一次撞击的准备。
“啊!安琪!你……”安琪妈妈失声惊呼。
预期的击打没有到来。身边的安琪已经起身。安琪妈妈则向后趔趄了两步。
我再次愣住。安琪最听他妈妈的话,这次居然这样顶撞她……
“妈,我说过,你不能伤康榕……谁也不能!”安琪佝着背,向她伸出发颤的手,“妈,你要打就打我好了……”
“我不是你妈!”安琪妈妈拍开了安琪的手,狠狠将相机摔在地上。
我觉得自己也跟着相机一起粉身碎骨了。
安琪妈妈摔门而出,安琪则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不久前被那铁制雕塑砸出一道疤的额角传来尖锐的疼痛。我抹了一下,手背一片殷红。
“抱我一下,康榕,我要死了……”他好像对我笑了,又好像在哭。
可我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