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大人?”
这可是久违的称呼呢。我没有太在意到称谓上的变化,因为问题并不是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过来了?”
从身后的建筑露出半边身子的泠木出现在我的面前,老实说她那苍白的脸把我吓了一跳。只见她胸前裹着我打的蝴蝶结型绷带,红色的血迹没有扩大,看来泠木已经想办法处理好伤口了。
“银鳞传回了陌生的味道……在下觉得奇怪,所以就跟了过来……”她定睛看着握在我手中的银鳞,颤动的粉唇顿时停了下来。
“因为不是我的‘气’,所以银鳞传回的气息变得不同了吗……”我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将剑藏在身后,却又突然想起现在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
“你先回去找龙野他们,这里请交给我!”
后面可是跟着一头“恶龙”啊!我怎么敢把重伤至此的泠木留在身边呢。
“……”泠木用力地注视着我手中银鳞,随后又抬头望着我道,“请您一定要用手中的剑将敌人斩灭。”
——不是“不要死”吗?
一瞬间从“安全第一”的地步直接上升到“死而后已”的境界吗!?我总觉得这一刻的泠木,看上去有些吓人——她苍白的面容,让我说不出拒绝的话,我隐约觉得她在瞒着我些什么,只是现在已是刻不容缓的时候。
心里计算着下一波龙息袭来的时间,我随之提剑冲了出去。
“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给我赶紧去找龙野他们啊!”
“……”
在我的背后,泠木望着我的背影,直至我冲回了战场,她才喃喃道:“不二大人终于找到自己的道路了……那条道,没有排斥在下的‘气’。他,果然就是我要找的人……”
“君子,既行于道,无路可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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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龟一样的防守,真令人生厌。”
在龙息间进退的拉锯战,让陈佐渐渐地开始变得焦躁了,本来多说一个字都嫌麻烦的他都开启了“话唠”模式。
“早点让你们滚出这里就好了。”他说着意味深长的话,而我则得以凭借说话的空隙发动进攻。
不再选择龙息的陈佐和我拼起了剑法,在【力量】远不如的情况下,我每一剑都是一触即离,被白金色之“气”覆盖的银鳞虽然没有泠木使用时那股锋锐的威势,此刻却也拥有如顽石般的坚硬。
抬手之间不断穿插着【无为】,让陈佐没办法摸清楚我的路子,同时我努力地积累【神舞】的BUFF。
“你会输的。”
“原来,你也会说这种无聊的话呢。”陈佐丝毫没有被我的挑衅挑动,大开大合地驱使着剑,这在道场中绝对到不了平均水平的剑法,却凭借【人物属性】上硬压了我一头。
“要不是月空空太贪婪,之前她就能把你们都给杀了。”
“落到你手里,结果也会是一样的。”
“谁知道呢……”陈佐的剑也在加速,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也可以做到这一点,渐渐地我感到【神舞】似乎并不能达成我所想要的结果。
“这世间只需要一条道……”他的目光和泠木有几分相似,我感觉到手中的剑一沉,他的剑重重的压在了我的剑上。
“他,难道还没有使出全力吗?”恐怖的念头在我的脑中一晃而过,却又在【恶魔】的演算之中不断发酵。
如果用出全力就能打倒我,那他又在等些什么?我不是陈佐,所以我无法理解已经隶属于“半人级”生物的思维逻辑,我只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浓浓厌恶情绪,不仅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战斗方式,源头更是来自在我手中的剑上。
“正所谓令行禁止,这世间只需要用法,就能变得井井有条。你手中的‘气’是多余的。”看来他是对我手中的“气”耿耿于怀,倒是让我有些无奈了,毕竟我也不知道白金色之“气”的出现是怎么一回事。
挥出一朵剑莲,我猛地发力,隐忍许久的攻击早已经积累到足以成型的地步。
衣角、头发、身上的鳞片被银鳞划开了几处缺口,陈佐却毫不理会,他的剑仍旧坚持在正面压制着我的剑。
我从每两剑所能腾出一次额外的攻击,到之后两次、三次额外的攻击,我慢慢占据着上风,但我丝毫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
因为陈佐头上的血量几乎没有变化,他身上由于月空空而造成的伤口一个接一个地愈合,比起我制造伤口的速度来看,他显然恢复得更快。
如雷霆般的黑剑压在我的头上,他的力量变得更大,失去了耐心的他像是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和我做一个了结。
——正如我所愿!
两百次攻击叠加的BUFF让我能够挥出间隔大约0.09秒的一剑,随着我全力以赴的进攻,剑出的速度还会变得更快。
思维无法跟上的地方交由【恶魔】规划,这让我的剑越来越多地落在了陈佐的身上。
“别当我不敢杀你!”陈佐脸色一沉。
盘旋在他身周的“气”如红云般扩张了一倍,把我一瞬之间逼出了攻击范围。
只见红蒙蒙的“气”拔地而起,一截截身躯拟化成型,俨然化作一头凶猛的巨虎。胡须弯曲且长,仿佛乘着氤氲在空中漂浮,加之粗壮的尾巴,颇具真龙的气息。
我绕着那赤红的身体伸出长剑,一团团火花从银鳞和巨虎的交界处冒了起来。察觉到扑面而来的灼热,换成是龙血剑照这么一下砍上去,我有种“龙血剑的耐久度很快就会掉光光”的预感。
——好在目标没有丢失。
这头巨兽被主脑认为是等同于“陈佐”的东西,它甚至把陈佐那条颤巍巍的血条被藏在了里面,似乎只要没能击溃这一头猛虎就无法再伤到陈佐本人分毫。
不过,真正危险的地方并不是无法伤害到陈佐,巨虎可不是挡在绝地出口的那块石头啊!只见一个水缸般大小虎掌毫不讲理地拍了下来,我一个翻滚却仍旧没了一半的血量。一粒石子滚到我的脚边,我抬眼望去,满地的青砖化成了碎石。
“范围伤害?”在冒险者系统还没有出现AOE(范围性作用技能)的时候,我率先在陈佐的身上领教到了它们的破坏力。
“理论上,任何攻击都可以通过操作规避的。”不同于MOBA类游戏中“平A克制一切走位”(普通攻击无法通过走位免疫)的说法,对于此类ARPG游戏而言,留给玩家的空间实在是宽容到极致了。
——但这不是我,至少是目前的我所能用出的招数。
现实之中的规避办法,还没有在ROJ中得到尝试,甚至目前为止见识到AOE的冒险者还没有几个吧。所以事实上,见过一次就能躲开这种技能的人只有“天才”才做得到。
我试图凭借银鳞在巨虎的身上造成破坏,只是虽然能依靠银鳞在虎体上留下痕迹,但随之而来从巨虎内部喷涌出来的赤“气”……疯狂地阻止我前进。
“就像是逆水行舟。”
所有的线都被这股浪潮冲到了很远的地方,在这种时候【恶魔】派不上一丁点用场。
“请您一定用手中的剑将敌人斩灭……这种强人所难的要求,就请放过我吧!”拉开了和巨虎之间的距离,我思考起了应对的办法。这种超出常识的对决,想来想去如果没有特别的力量丝毫没有取胜之道。
除非手中的银鳞能化身成“80米”的长刀……
已经无力到做梦的地步,我望起远处的天空,该死的不详感又笼罩了我的心头。
这时,萦绕在四周的红云加重了空气的腥味,让我一度以为这些赤色的“气”是以刑场上的血肉为养分的东西。
它们炫耀似地彰显自身的存在,仿佛立于人世间中长久而唯一的浩然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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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剑,不会炫耀自己的存在。”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方无隅,大器免成。”
真正的“大”都是摸不着边际的,正因为测不出深浅,所以才高深莫测。
“之所以成为名剑客之人,大多生于草莽,而师从名门中的子弟,虽然见识高人一筹,但与生俱来的傲气和习剑的方式同样限制了他们的未来……”
传剑老师的第一课历历在目,我忘不了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师为了激励身为“末流”心流的我们所付出的努力,甚至为了坚定我们的信心而说出片面的话。
不过事实上,我曾经的剑技和他的教导几乎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我就像是个熟能生巧的樵夫,凭借【恶魔】掌握了“树”的纹路,让我得以在群山中轻而易举地取得想要的“薪柴”。
——我,本无自己的道。
但这一刻,似乎我渐渐地开始找到自己的道。这是一条【恶魔】所算不到尽头的路,沿着这条路走,我也许就能摆脱【恶魔】的阴影。
立下宏愿,我抓紧了手中的剑。
“啊啊啊啊啊哈!”
跑出了不经演算的路线,【恶魔】的“线”被我甩得远远的,我手中握住龙血剑,右手抓着银鳞,心里没有别的念头——
只要路是对的,那就一定能杀死眼前的对手!
“君子,既行于道,无路可退矣。”
在两人都不明白对方想法的情况下,我开始践行起泠木的话。尽管在【恶魔】的计算中,我已经成为了将死的垃圾……
巨大的虎掌重重地拍了下来,我毫无犹豫地选择用【无为】来改变自己的路线,身体一跃而起。
“15秒的CD,再无退路。”
我将一贯用来出其不意反击上面的技能放到了赶路上,只为了节省体力条的消耗。
身体因为虎掌的运动而倾斜,我利用银鳞的借力,迅速地在赤虎的身上跑了起来。银鳞和赤虎的交界处再次冒起了火花,坡度越来越陡,只要稍稍降下速度我就有掉下去的危险。
下一刻,另一只虎掌朝我拍了过来,我猛地一跃躲开了这一击,撞下了赤虎的面门。
“你的脸皮总不会这么厚吧。”
我携带着【无为】状态下的一剑直指赤虎的面门,却看到赤虎朝我张开了虎口。
“老虎也能喷火!?”最坏的打算升起起来,我不由得想起绝地上演的一幕。
银鳞横于胸前,龙血剑直指赤虎的咽喉,奇怪的“十字斩”被我毫无章法地使了出来。
“大不了一命换一命,我可是冒险者!”狡猾的念头刚刚冒了出来,就看到赤虎忽然间“哑火”了,明明在喉咙的根部已经积蓄好了火焰,却在关键时候迟疑了。
就在这时,我身前的龙血剑冒出了淡淡的赤气,和之前弥漫在空气中的赤“气”如出一辙。
“原来是你立功了!”感受着龙血剑上的气息,我想起了龙血剑的前身。这浸染了权脉地行龙的黑剑居然在关键时候,让赤虎产生了迟疑。
可我没有等你分清敌我的功夫!
龙血剑扎进了赤虎的舌根,我顺势挥出银鳞。白金色的“气”发出噼嘭声切割着赤红色的肉体,借助身体的动能我刺穿了赤虎的下巴,从里面冲了出来。
落到地上,用最后的体力条连续做出了两段翻滚,我离开了赤虎的控制范围。
巍峨的虎体吃痛地在地上痉挛,火焰从他的虎口和下巴处的伤口中冒了出来。
剧烈的火焰将赤虎的伤口烹出焦炭般的臭味,虎体黯淡,仿佛又要变回原来的赤“气”。
“再加一把劲……”
我提起两把武器就欲再战,远处的建筑之中倏然响起了浓浓的爆炸声——那是泠木先前呆着的地方。
“糟糕!”被我遗忘了很久的【组队频道】里忽然响起龙野的怒吼声,随之其他人不安的声音同样传来出来。
“她,还没死!!”
无穷的“线”从身后追了过来,【恶魔】带着不详的信号重新和我融为了一体。
我呆呆地望了天空一秒。
大地扬起的尘埃,还有那被卷起了犹在燃烧的半截兜帽……
“不详的感觉,就是从那个时候就埋在了心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