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虽然来了白露很长时间,可他年长且经验丰富,其余人大多都要叫他一声大哥,他们尊敬王经,却并不亲近,王经觉得找他们帮忙不方便也可以理解,而不对贺千橙说,自然是习惯了不给老板添麻烦的心态。
“可你得这么想,首先,更密切的人际关系其实也是麻烦出来的,”贺千橙拿手指轻轻划着桌面的一滴茶水,把它变成了一个粗糙的“一”字。
“你帮我一个忙,我帮你一次,你和同事就不会那样生疏。”
“再者,像这次,为了不麻烦,反而惹来了更大的麻烦,不是吗?”
王经面部表情有些松动,贺千橙不指望他这么个大男人会附和自己,便好言好语让他回去休息了。
“说得不错。”
等王经离开,齐年从侧边绕过来,评价道。
贺千橙则一副刚放下重担的表情:“吁,和他说这些,实在紧张。”
她自己也不是没有犯过规,何况王经这次也实在有些情有可原,去指责他,贺千橙总是觉得有点做不到。
最后也就说成了这个样子。
“我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做监督人,每次看着这些一起走过来的兄弟哪里忍心去责罚。”
幸好,这次齐年并没有说些要她挺过去之类的话,他只是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说:“那这样,我来处罚。”
千橙忽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执法者不就得找齐年这种没啥感情,更不懂得共情的机器人吗。
“这个……可以。”
“你可以监督我,并且负责处罚之后的善后工作。”
听齐年这么说,千橙忍不住笑了起来。
感觉自己权力很大呢,而且,原来齐年也知道该安慰人呢。
夏去秋来,白露养殖又迎回了林教授。
林畅也有些日子没在白露了,贺千橙看他好像还是老样子,只是这次林老师是有公务在身。
他作为白露的合伙人之一,自家学生想来实习,当然得安排。
之前就电话同贺千橙联系过,贺老板也很欢迎,白露也好久没有过新鲜血液了,每次来了新人,尤其是这种林业专业的小朋友,场子里总是活泼欢乐的。
当然,能再见到林畅,她也很高兴。
如今,可能有点说不清楚对于林畅的情绪,像是朋友,又像老师,她甚至有点想不起来,他们还有过那么一段,至少她觉得有些暧昧的日子。
可能因为林畅终究也没有同那位韩老师结婚或是如何,这让她感觉有些薛定谔起来,只要他没结婚,他们的关系就可以一如既往,不会改变。
林畅带来的学生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对欢喜冤家,说话总是互相夹枪带棒的,引得旁人想笑。
最搞笑的是一个叫陈杰,一个叫陈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两兄妹。
他们来了以后就欢腾地换好衣服去看场地工作了,留下林畅和贺千橙聊天。
“你妈妈……最近身体还可以吧?”
聒噪的俩学生一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贺千橙默默挽好袖子,才问。
林畅沉默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勉勉强强,医生说要我们多陪陪她……”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千橙自然不会再多问。
她只是有点无趣地在想,林畅既然这么在意母亲,难道没有被催婚?他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这种想法一出来,就感觉自己有点俗气了,真是,果然变成了自己从前最讨厌的那种人呢。
何况,你自己呢?
可她还是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这次回去,可被催婚催惨了,还是你幸福。”
她本来只是想转一个话题,没想到好像转到了更加尴尬的地方。
果然,林畅这种人是不会正面回答的,他看了贺千橙一眼。
可怕,眼神本就深邃的人,就这么一眼,千橙就有种被正中红心的感觉,当时只庆幸自己不是二八少女,还算是有点防御力。
林畅迟疑着说:“那些我现在都不太考虑,万事以她为重。”
贺千橙记得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意外地沉重。
听起来,林畅似乎把自己的人生目的,都压在了他母亲身上。
这个……听起来有点……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仿佛他们不是母子,而是定下牢不可破契约的两方。
而林畅,成年后再见时,感觉是个出世公子,如今了解了,似乎思维也有些异于常人。
怎么说呢,仿佛他真是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
“你们怎么还不进来?”
说话间,陈婕笑嘻嘻地掀开门帘,问道。
贺千橙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答应带着小朋友们逛养殖场呢。
“这里是养殖区,雌雄会分开饲养,旁边是采茸室,远一点儿那里是仓库……”
一个小时的研学介绍下来,贺千橙说得口干舌燥。
“辛苦了。”
两只小朋友跟着王经去帮忙的空挡儿,林畅对千橙说道,并有点不好意思地递过来一个保温桶。
“这是我妈炖的排骨汤,上次在鹿城看你喜欢,这次就非要我带上。”
林畅苦笑。
千橙忙千恩万谢地接过了:“阿姨太辛苦了吧。”
她将汤送去厨房,然后便坐在院子的一处紫藤花架下和林畅聊天。
这花种了许久,白露的人其实也并不知道叫什么,还是这次林畅来了才认出来,荣幸地从“碎花”更名为“紫藤”。
“学校这些年都在培养农学大方向的学生,但效果还是不如想象中的好。”
林畅这么说,千橙疑惑地歪头:“怎么会呢?”
“许多学生并不知道做这一行意味着什么,有多辛苦,他们怀着不切实际的憧憬,却在刚工作的一两年决定转行。”
千橙缓缓点头,她那时也是百般的不适应,说起来,还要感谢齐年的“逼迫”和她自己的一点儿执着。
“所以,你希望让他们多多实践?”
“对,不只是像之前那样蜻蜓点水的实习,而是脚踏实地地参与工作,我想,这条路的糟糕与欢乐,他们都有权早些了解。”
千橙表示赞成,又说:“这倒是让我想起……”
“你觉得学生该做农民,而我觉得农民也该做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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