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姑娘自进宫以来就一直不见人影,睡觉也是在御花园的树上和雍元宫的殿里找个地方凑合过去。”蓝衣自己都觉得顾陵歌不是个女孩子,没有表情,太过随便,野心太大,雷厉风行,每一条都不是闺阁小姐们该有的气度。
“芷姑娘通常鸡鸣时分就离开宫里,这几天去的都是权臣重将那里。先后有六部尚书、御医监医长、御卜监司命、常胜将军、抚远将军,甚至是帝姬都一一拜访过了,目的暂时不清楚,其他的时间芷姑娘多在茶楼打发时间。”蓝衣一口气说完,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他只是根据别人所说和自己的跟踪得出来了结论,那么他的使命暂时到这里就完结。其余的就要看卿睿凡怎么说。
“帝姬?她说动了帝姬开门迎客么?”卿睿凡还是有点惊讶的。帝姬卿婧瑶,从来只会为了卿睿凡开门,还是看在他是她哥哥的份上。
“是的。帝姬当天不仅开了门,还亲自把人送了出来。”蓝衣回复。他也一样惊奇。这整个汉秦王朝的人都知道,帝姬非意外不出门,不迎客,就连卿睿凡南巡之前去告别也就开缝丢了个包裹出来,丝毫没有开门的架势。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之前我叫你们盯好的那几家店别放松,逮到机会就动手。”卿睿凡一扫之前的颓靡,整个人霎时就精神了。蓝衣领命下去,卿睿凡单手托腮站起来,想了想抬脚向东宫走去。这几天杨怜儿倒是安分,什么都没做,但是把他的起居安排得很好,他很满意。
夜幕降临,顾陵歌坐在御花园旁边的一个参天大树上,树下就是当时她耳掴卿睿凡的那个亭子。她之所以选在这里只是因为这里的空气很好,而且这样能够看到月亮,是和长陵差不太多的月亮。她有点想念长陵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但她是真的很想念。
那个时候虽然累,但是不会这么勾心斗角。
下面突然传过来一个声音,清朗舒悦,映着月色淡静雅致:“陵儿出现在此地可是想我了?”顾陵歌抬头往下,一身白衣的修长男子仰着头往上看。天庭饱满,面色白皙,是很顺眼的类型。
顾陵歌动也不动,只是淡淡招呼一声:“昭南。”楚昭南来得比她想象的慢了一天多,也不知道他是干了什么。楚昭南好像是看出了顾陵歌的疑惑,轻功上树之后淡淡的解释:“路上遇到了一窝暗杀。”一窝…..顾陵歌永远无法理解楚昭南的修辞能力,他每一句话听在顾陵歌耳朵里都是很怪异的偏生无法反驳。
“朝堂那边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刚刚我听宰相说再过半个月就可以联名上奏,全部的事情基本上步入正轨。”楚昭南也上了树,坐在她对面的枝桠上,眼睛在树叶的掩映下并不真切,但是顾陵歌就是能够感受到他的灼热。
“伊墨怎么打算的?”楚昭南才回来,该有伊墨更多的消息。果然楚昭南从怀里摸出来一个药瓶子,顾陵歌拿过来的时候感受到了上面楚昭南的体温,很暖和也很窝心。一直以来,楚昭南都是她的哥哥,从来不会对她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情。
顾陵歌接了瓶子也不再问话,慢慢的闭上眼就是要准备睡觉的意思。楚昭南看着她的动作,轻轻的皱起了眉头:“卿睿凡连个住处都没给你安排么?”这个人怎么敢这么对待她?
“杨怜儿。”顾陵歌只吐了三个字。卿睿凡的样子是不可能管事的,而且这勉强算是后宫的事情,太后现在都在以泪洗面,那些先皇嫔妃们又没有权利,自然暂管权利的就是杨怜儿。而她和顾陵歌从来都不对盘,会给她安排才真的是有鬼。对于她的嫉妒,顾陵歌现在都没有想清楚,但是她直觉的不喜欢这个女人,总觉得以后会出事情。
“貌似她哥哥是御史中丞?”楚昭南也是事先调查过的,或者说整个琉璃庄都是这样的,没有准备之前是绝对不会动手的,一旦出手就必须达到某个目的,这才是琉璃庄的风格。
“我下了长陵之后喜欢玩游戏了。”顾陵歌眉眼淡淡。月亮已经升到天幕中间了,圣洁的月光铺洒下来,整个御花园都镶上了银边。楚昭南最后长叹一声,慢慢的站起来走了。他毕竟只是个不怎么大的武官,在这里被人发现只是给顾陵歌抹黑。
顾陵歌不知道为什么会阻止楚昭南,是自己不想动了还是害怕了,她自己也不甚明朗。
第二日。
因为卿睿凡的原因,顾陵歌今日并没有出宫,大清早的拿了封类似奏折一样的东西进了雍元殿。蓝衣站在门外,低眉顺眼,一点审视的目光都不曾表露,不得不说训练过的就是好。
“这个是之前我去搜集来的东西,你看看吧。”顾陵歌既然已经察觉到了蓝衣的踪迹,也就没必要再解释手上的东西是为何而来了。
卿睿凡刚刚细数完成,本来是想着找顾陵歌的,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她在哪里。蓝衣昨晚上开始就跟他在一起,没有时间跟着顾陵歌。就在他找不到头绪的时候,顾陵歌自己过来了。
“阿陵昨晚上在哪里安寝?”卿睿凡天生有掌控欲,特别是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他不清楚自己对顾陵歌是什么感受,但是他知道,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和杨怜儿初遇的时候,那种悸动和不安,像一个初尝恋爱滋味的毛头小子。他不喜欢顾陵歌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他会很烦躁。
“你觉得你有给我地方安寝?”顾陵歌斜一眼他,很自然的迈开双腿在首位上坐下。她这么多年一直坐的主位,现在这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可。卿睿凡只是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心里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这个女人,仿若天生就适合站在高位。
“我记得有叫怜儿给你安排位置的,她没有告诉你吗?”卿睿凡虽然悲痛,但还没有到什么都不分的地步。就这点来讲,他自认是把顾陵歌放在心上了的。但是从顾陵歌的表情来看,并非如此。
“行了,你先看看手上的东西吧。不是说晚点还要去见太后么?”顾陵歌顺手捞起桌子上的一块茶点,看了看菱花的图案,直接往嘴里塞。这个皇宫里她最不怀疑的食物就是卿睿凡这里的东西,后宫里没有人敢毒杀天子,特别是这种合宫无主的情况。
卿睿凡打开折子,里面是一封联名信,是恭请卿睿凡称帝的,正文最后密密麻麻的列上了一些名字。六部尚书、御医监、御卜司、将军们,基本上蓝衣曾经报道过的人都在上面了,帝姬的名字排在最前面,折子正文也是出自帝姬之手。亲兄妹之间,又是皇室,自然更有分量。
“辛苦阿陵了,可是……”卿睿凡想说他不需要。这么几次商讨之后,朝中人心已经被收服得差不离了,拿着这个也没有大用处。“悠悠众口。”顾陵歌眼睛都不眨,懒懒的回了这么一句。百姓人心,自古以来都是皇帝上位的必要条件。皇帝不管做了什么,宣传不到位一样是暴君之相。
卿睿凡了然,默默把奏折递给蓝衣,然后坐在一边看着顾陵歌。顾陵歌吃完手上的糕点,擦擦嘴。就算是宫廷珍馐也没见她的眉毛有一刻舒展。“走吧,我们去慈安堂。”慈安堂是先皇专门为了信佛的太后安置的一个大殿,供奉着普贤菩萨和送子观音。这宫里的女人都是喜欢孩子的,而太后素日温和,普贤菩萨的旨意于她很是受用。之所以称为堂只是因为太后喜欢,从这一点来说,先皇对太后亦是极好的。
顾陵歌站起来,好歹今天穿了一身湖蓝白边曲裾广袖裙,不是黑色就好。卿睿凡注意到她除了黑白之外,最喜欢的都是冷色的东西。偏偏头,他没说话。蓝衣跟在他们后面,慢慢的出了雍元殿往太后那边走去。
顾陵歌对朱红墙壁琉璃瓦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卿睿凡瞟她的时候看到的全是淡薄镇定,完全不像杨怜儿。之前他带着杨怜儿穿过皇宫游览的时候,她的眼红和渴望清清楚楚的写在眼睛里,当时他还觉得她天真可爱,这会子对比着顾陵歌怎么就变了?卿睿凡自己也不甚清楚。
“卿睿凡,我不管你在想什么,有些事我必须要跟你讲清楚。”顾陵歌感觉灵敏,怎么可能不知道围绕在自己身边那两道探寻的目光?卿睿凡和顾陵歌并排,蓝衣隔了三步远亦步亦趋。蓝衣本身也是个练家子,这两天听顾陵歌这么称呼卿睿凡也是惯了,脸色并未变。
“你与我,不过就是浮萍一相逢。这偌大皇宫,金殿銮瓦,只要我想,未必出不去。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牵挂也没有执念,可是你不是。”卿睿凡探究的眼光每次落在她身上,她总会下意识心跳漏拍,眉头锁死。这次,她直视他,带着一直以来的淡静从容,只是内心的悸动只有自己才明白。
“贪欲必将回报贪欲,执念必将回报执念。”顾陵歌从来不相信佛家那一套,但心平气和时还是很有必要吸取教训。可佛言不可妄语,然顾陵歌从来不信。
慈安堂。
沿着雍元殿直走,穿过皇后的风岚宫和秀女的清颜殿,绕过御花园就是慈安堂。太后本身不喜欢喧闹,寝宫本来是风岚宫,宫变之后她直接搬到了慈安堂去住,说是要静心祈福,卿睿凡也没多加阻拦就许了。走在御花园的时候,卿睿凡看着当时顾陵歌打他的亭子,突然想到自己身上的担子。
醍醐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