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贵嫔知道慕容芷的真正身份,也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只是她没想到她是这么一个对待感情如同白纸一样的人。在慕容芷的世界里,除了琉璃庄之外的人都不能勾起她一丝一毫的兴趣,更不要说是和卿睿凡有关的儿女大事。
那天她不过就是说了句君心难测就被她强行遣人送了出来,现在她都是一头雾水。她只知道掌权者猜忌心很重,不知道掌控欲也强大到莫名。慕容芷的样子,明显就是不满卿睿凡被那么多人觊觎。
慕容芷曾经一本正经的问过湘贵嫔的出身,对于这个有意无意在她面前说皇帝好话的人,她不是没有戒心。能进这后宫的,哪个不是有头脑有手腕,只是江泉越这么刻意的不希望皇帝宠幸她,这么明显的给慕容芷出主意这点,慕容芷很怀疑。
慕容芷的脑袋很有可能是被卿睿凡糊住了,于是看不到当时话问出口的时候,湘贵嫔的脸色不自觉的白了一分,握着骨瓷杯子的手也是僵了僵然后抓紧,尽量维持声音平稳,可是连眼神都不敢看慕容芷。她说:“臣妾只是因了皇上的救命之恩入宫的,臣妾早已心有所属却奈何今生陌路,自然不希望娘娘再和臣妾一样在该得到爱情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
言语中的落寞很轻易的骗过了慕容芷,但是没有瞒过云霜。云霜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这番说辞固然不真实,但是云霜没有证据,就是叫了穆家去查结果也和江泉越说的并无二致,便也只能暂时作罢,选择相信。
这一日,慕容芷整装,懒懒散散的换了一身平常服饰,不显眼更不出挑,叫了个丫鬟提着食盒慢慢的往雍元殿走去。蓝衣今儿不在,说是派出去调查什么事去了。昨儿她去向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状似无意的数落了她两句,大意就是说她对皇帝一点不关心,就连那新晋的珍贵人也比她这个正宫皇后勤快麻利,每天都去雍元宫请安。也罢,那就去一趟好了。
“来者何人?”雍元殿的门口站了个暗红衣服的内侍,看模样面生,该是新提拔上来的,不认识慕容芷也是正常。丫鬟闻言准备上前通报,却被自家娘娘一个眼神喝止,乖乖退在身后看着。
“皇上可在?臣妾是来给皇上送刚熬好的滋补汤的。”慕容芷难得的语言平顺不膈应人。这个内侍一看就知道没见过世面,倒也不妨逗逗。她都已经自称臣妾了,若是仍不知趣就不好玩了。毕竟她不是个太会演戏的人。
这内侍着实是今儿早上才调过来的,说是在浣衣监干得不错,特此提拔。他一个在下人宫里洗衣服的,何曾有这份荣耀为天子守门?一时之间激动也是难免的。
他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站在前面的面容姣好,说话虽然凶了点但也身材好,说不定……她后面的那个宫女儿也看得顺眼,要不是因为这人自称“臣妾”,他都要动动别的心思了。
只是,这“臣妾”一称,可必须是贵嫔以上的人才可以。看这人一身的普通平凡,衣服没有绣线掐丝暗镶纹,全身上下也没有翠翘金雀玉搔头之类的饰物,哪可能是贵嫔以上的品级?想他当年偶尔看过的高位娘娘们,哪个不是前呼后拥,满头珠宝?这么一推断,内侍断定这人绝对不会是高位,既然不是,那见不见得着皇上,可就是自己说了算了。
“皇上正在休息,下旨说了谁也不见。”内侍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两手背在背后轻轻的晃着,神色悠然。开玩笑,皇上天颜,怎可被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小妃嫔亵渎?不说皇上本就不许任何人打扰,就是同意了,这人的品级也是低得可怜。与其让她进殿让皇上心烦,还不如自己在最开始就把她撵走。
“皇上当真谁也不见么,可否请公公代为通传?”慕容芷看着内侍一脸奸笑的样子,再看看他明显是在算计的眼神,突然就没了闹下去的兴致。她最后再确认一遍,要是卿睿凡真的不见,那就罢了。她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你再在这里胡闹,搅扰了皇上休息,你有几个脑袋够砍?”内侍也是急了,看着慕容芷说不听又点不透的样子,竟然是发了怒。脸色憋得红红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在初夏闷热的午后,看得慕容芷心里更是烦躁。
“采绢,把食盒给我。”慕容芷决定不再纠缠,一声令下,从侍女手里拿过那个自己废了一个多时辰熬出来的补汤。她跟自己说做戏要做全套于是特意自己亲手做了汤,现在看来,可是没有必要了。
打开食盒,慕容芷拿出那个瓷钵盂来,一扬手所有的汤径直喂给了殿门前的两颗万年青盆栽,盘龙陶的大盆子里,两颗绿油油的树叶子上淡淡的抹上了一层油脂,慕容芷也不说话,倒完了汤,钵盂连着食盒一起,“哐当”一声丢在雍元宫门口。两个人一眼不发的回了风岚宫,门口的内侍还啐了一口,鄙薄着慕容芷的火爆脾气和无知幼稚。想着以后见了皇后娘娘,非得说说这个妃嫔不可。
蓝衣却是不久之后就回来了,看到殿门口破碎成好几半的食具,再看看两颗油腻腻的万年青,脸色都黑了,看着内侍,开口就是冰碴子:“我不过就是出去了会,这是怎么回事?”他知道这个人才被调过来,可是就这么短短几个时辰,这万年青就被糟蹋成了这副样子,肯定有哪里不对。
内侍一五一十的说了,重点描述慕容芷“简陋的外表,不耐的口气,粗俗的行径”,蓝衣边听边拧眉。虽说这段时间来看望皇上的人不在少数,可确实没有一个不施粉黛还这么嚣张。他心里有一个猜测却是万万的不敢肯定。那位主子能够主动过来,特别是在封后典礼之后肯过来,绝对是天下红雨一样的不可思议。
“跟我进去。”蓝衣最后还是没有自己定夺,这件事还是交给皇帝来得好。只要是牵扯到那位主子,卿睿凡没有哪一次的行动是印证了蓝衣的推测,这件事不管是不是,都要告诉皇帝才能裁决。
“皇上,微臣有事禀报。”蓝衣不和内侍一起自称奴才是卿睿凡刚刚登基的时候就规定了的,蓝衣想了想也就以臣自称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这会子的卿睿凡刚刚睡醒,朝内因为北方大旱的事情吵吵闹闹了好几天了,仍旧没个定准,卿睿凡自己也是心焦,今儿看奏章的时候居然看睡着了。刚刚蓝衣万年不变的冷气传过来时,他刚刚清醒一点。
然而,听完内侍和蓝衣的汇报之后,卿睿凡的瞌睡虫被扎扎实实的吓跑了。他能够肯定,来的那个“不入流的妃子”,就是皇后慕容芷没错。放眼整个宫里,只有她能够无遮无拦的干出这么一档子事来。
他前段时间很隐晦的跟太后提过皇后不关心他这一点,本来以为是牢骚,竟然真的就兑现了。早些时候还有人跟他传消息说皇后守在小厨房里捣鼓什么东西,他本来以为要晚上才能够看到的,谁知这会子就来了。他不过就是睡了会觉,怎么醒来什么都变了?
“蓝衣,叫人把这不长眼的奴才给我压下去,你跟我去风岚宫。”这一点蓝衣是猜到了的。不管能不能肯定那个人是皇后,这趟风岚宫之行无可避免。摸摸鼻子,蓝衣默默的跟在火急火燎的皇上后面,急匆匆的去了风岚宫。
整个皇宫没有一个地方敢拦着卿睿凡的去路,风岚宫的奴才们看到是皇上,本来该拦的也没了胆子,看到卿睿凡脸上急吼吼的表情更是心虚,所以卿睿凡几乎是一路无阻的来到了主殿。可是慕容芷并不在那里。
想了想,卿睿凡开始转头往御花园走去。他能够找到慕容芷的地方屈指可数,而恰好那些个地方都是慕容芷比较喜欢的,这算不算某种程度的心有灵犀?卿睿凡不知道,只是他现在迫切想见到慕容芷,尤其是在看到碎裂开来的那些个陶瓷碎片的时候。
“阿芷……”卿睿凡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他面前的人正在很用心的弹琴,那把卿睿凡很熟悉的昭太妃的盘云琴,在慕容芷的手下,琴音铮铮,沙场点兵一样的壮阔不可言说。低荡起伏,峰回路转,卿睿凡面前浮现出当年自己出巡后来夺位的种种来,简单的琴曲,拨动的素手,竟是把一切都囊括在其中,而琴师,只是衣衫平平的一个女子!
“你怎么来了?”慕容芷一曲弹罢,拿起手边的金黄护甲套在纤纤素手上。一举一动,风狂惊现。
“阿芷,那个、我、我刚刚太累睡着了,所以不知道那个愚笨的奴才做了什么事,你……”卿睿凡看着她眼底用水汽重新铺就的坚冰,一时间觉得危险。她这时候不是身为皇后的慕容芷了,而是琉璃庄庄主顾陵歌!
“什么奴才?”慕容芷眼神清明,好像一点也不知道卿睿凡在讲什么。顿一顿又继续道,“你这两天忙昏头了吧?”她什么都知道,可是说出来又不能改变什么。
这个世界永远仗势欺人,以貌取人,这么浅显的道理,她慕容芷怎么会不懂?既然知道,那还计较个什么劲?左不过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而已。
“太后说我对你太冷淡了,你自己想什么时候进风岚宫就来吧,我不拦你。”她不想自己跨出那一步,先行动的人往往都痛得最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