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扭曲真相
“什么时候的事?”卿睿扬终究还是要比卿睿廷反应快一些。在他看来,知道了真相之后应该做的就是查明真相,并且解决问题。
“半个月前吧。”卿睿凡的声音有点沙哑,恍然间,顾陵歌离开他已经半个多月了。
“不对。”卿睿廷回过神来,看着两人脸色有些发白,声音虽然沉稳,但音调还是有些不稳,“母后身体一向康健,理应不会走得如此突然……再者,母后一心向佛,慈悲为怀,应该也鲜少仇家;三来,就在前日,昭娘娘也驾鹤西归,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也是难为他,他是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也得恩宠最多,现在难以接受倒也说得过去。
他们三人,皆是太后所出,卿睿凡三岁封太子,跟着卿皓轩的时间比跟着太后多,卿睿扬很小就被丢到校场,在那里待的时间也多,只有卿睿廷一个人,从小除了上书房就在太后身边,小的时候连太后喜欢庭前哪一朵菊花都知道,感情不可不谓深厚,现在要他接受,确实难。
太后对老十也是挂念。当年,卿睿廷一脸决然的走进慈安堂,中气十足的跟太后说自己要娶平头百姓,还此生拒不纳妾的时候,太后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只平静的看着他,盯了好一会,问他一句“想好了吗”,他说想好了,这件事就此翻篇,到现在都没人敢跟卿睿廷说纳妾的事情。
“母后前些日子斋戒过了头,所以有些体虚,”卿睿凡一个一个的给卿睿廷解释,他现在还不想点燃这个小炮仗,“母后毕竟也是从后宫挣扎出来的,到她这个位置,仇家应该还是有;至于昭娘娘,她死之前跟朕禀报过,不可能是畏罪自杀。”卿睿廷这些考虑他都想过,也认真思考过要用其中某一个因缘创造一个契机嫁祸给别人,这样撇清顾陵歌,他们还有在一起的机会。
但是没有,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只能是从顾淮下手。
“也就是说母后不可能是寿终正寝,那皇兄这么久可查出来了什么吗?”卿睿扬一步步都在逼他。“羽林军,京畿卫,龙卫,蓝衣,他们可查出了什么来?”他一点也不信,卿睿凡坐拥全国最发达的情报部门和最好的护卫,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这是真的眼皮子底下,卿睿凡不可能一点也没有察觉。
“你们可知道,琉璃庄的第一任庄主是谁?”卿睿凡抹了把脸,把苦涩的情绪收起来。这俩兄弟不好受,难道他就好过了吗?每天看着空空荡荡的慈安堂,难道他心里就一点不难过甚至觉得杀得好吗?他只是不能说而已。
“第一任?臣弟反正是不知道的。”卿睿扬在顾陵歌入主中宫之前,对琉璃庄只有个模糊的印象,除了觉得富可敌国,神神秘秘之外,多的一点不知,他很少关心这个。
“臣弟也没怎么听说,琉璃庄出名的一直只有风鬼琉璃,第一任不特意查确实不知道。我也只听说第一任叫顾淮,最开始是个书生。”卿睿廷虽然也做情报声音,但他和琉璃庄第一任并不相熟,或者说没有过节,所以他一点也没打探清楚。
“顾淮曾经有个恩爱的夫人,是个歌姬,闺名佩瑶。”卿睿凡打算把顾淮卖出去,反正他一直找不到人,刚好借用这俩兄弟帮他一起找,坦诚相告自然是办不成事的,所以就暗地里来,反正他说的也没错。
“顾淮没考上殿试,夫妻二人便在京里做个绸缎庄的营生,生活和和睦睦,幸福美满。一日,佩瑶得了召令,在宫里的表姐听说了还有个亲人流落人间便要看看她。”卿睿凡一边复述当年的纷争始末,一边心里拔尖一样的疼。顾陵歌的出生,本不用如现在一般艰辛。
“谁知,刚进宫她便遇上了皇帝,皇帝赏识跟她交谈了几句,却被皇后撞见。在出宫路上,被皇后使了手段掐死投井,至今尸骨不明。”卿睿凡说完,抬手让小太监泡茶进来,看两兄弟困惑的眼神,摇摇头。
“顾淮大怒,宣称此仇不报非男儿,于是移家长陵,创立琉璃庄,开始了吞没倾轧之路,在风鬼琉璃继任前,琉璃庄已然小有名气,分舵遍布各大城镇。”说起顾淮白手起家到后来三年做大,卿睿凡至今都是唏嘘,那样果决坚韧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善茬?
“也就是说,母后杀了顾淮的夫人,顾淮雇凶杀了母后,这个意思?”卿睿廷还是理清楚了,看到卿睿凡点头,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他自然不信太后是什么慈母贤后的,母后之所以是母后而不是母妃,不过就是因为她比谁的手腕都还要高明,站得稳,下得去手,如此罢了。
“是的。”卿睿凡对自己兄弟的悟性还是满意的,能猜到自己的言外之意,也能顺着铺好的路往下面走,很省心。
“可是,他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刺杀母后?若是真的心怀怨怼,不应该当时就报么?”卿睿扬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不了解顾淮,但是,琉璃庄一路做到现在,十年时间,为什么早不刺杀晚不刺杀,偏偏选在这个时候?那个日子,和之前所有的日子,应该都没有什么不同的啊。就算要说生辰,琉璃庄屹立十年,太后生辰九次,为何偏偏是第十次除了差错?
“可能是他现在才找到高手吧。”卿睿凡叹气。顾淮是个疯子,但是这两兄弟并不知道,他因为特殊原因不能说破,于是只能四处扯谎。
“那他现在人呢?”卿睿扬在这件事上没有特别大的感触,他只需要知道是谁干的就行了。和太后之间,论喜爱,他身为老二,地位虽然不上不下,但太后一视同仁的疼爱,论相处,他和太后看起来尊重敬爱,但实际上远没有这么淡漠,这样就够了。“臣弟要宰了他丢去喂猪。”
“这也是朕忧虑的,这半个多月来,朕派出去许多人,都是石沉大海,杳杳无音。”卿睿凡皱起眉头。就算这京里有顾淮的眼线耳目,但这么多年应该早销声匿迹了,而且,龙卫已经把整个京城挨家挨户的翻了个底儿掉,也从来没有发现过一丝一毫的痕迹。
“那咱们也去找,总会找到的。”卿睿廷和卿睿扬对视一眼,冲着卿睿凡一拱手,异口同声。卿睿凡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嗯了一声。
兄弟三人多讲了几句,关于什么时候公布太后仙逝的问题,一致决定等过了年去,毕竟这百姓们都忙碌了一年,该玩乐的还是要纵着,等开了年再说,他们也好借着这个时间去挖一下顾淮在哪。
送走他们,卿睿凡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对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摇头,揉着太阳穴,和衣躺在龙榻上,心里一团乱麻。
慈安堂。
以前还小的时候,卿睿廷来找太后,总是喜欢扯一朵菊花送给太后,还胡诌是自己从御花园采的。太后每次都会笑骂,因为他摘的永远都是太后那天早晨看到最喜欢的。
现在的慈安堂,每天都有人来给这些花浇水,他们看起来就和从前一样,枝枝曼曼,只是这个时候没有花,只有绿绿的叶子在雪里瑟瑟发抖。
蓝衣守在门口,看见是卿睿廷,侧身让开,还作息一般的通报了一声,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线。
屋子里的每一件摆设,卿睿廷小时候都糟蹋过。瓷质小巧的送子观音和文殊菩萨,他不知道打烂了多少回;小小的乌木刻云纹圆桌子上,太后不知道给他开了多少次小灶;常年搭着明黄色软布的佛龛,他无数次撩开,又无数次被打手,哭得哇哇叫……所有的东西都仿佛活过来了,一点点提醒他,那个女人曾经多么爱他。
只是现在没有了。突然之间,那个女人不见了,自己生命里本来圆满得跟个饼似的,现在缺了好大一块,就跟活生生被人咬下来的一样。
他不觉得难过,人都有生死命数,各自因果,各自报应,都是应该。只是那么多年的爱和回忆,一瞬间崩塌得悄无声息,就像这座宫殿,明明一砖一瓦都在,但就是太空旷了,喊一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听得到回声。这样的房间,好寂寞啊。
他说不出话来,在这屋子里待得越久,他心里就越难过,他想喊,但是他喊不出来,想说点什么,张了嘴却宛如搁浅的鱼,空空的上下嘴皮打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让蓝衣出去,让自己静静,可他居然害怕一个人在这里,因为沉重的东西太多了,压得他喘不过气,这时候,就算蓝衣站这里一点帮助没有,对他来说也是宽慰。
“王爷节哀。”蓝衣有些担忧的声音响起,卿睿廷置若罔闻。蓝衣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只能摇头。当时卿睿凡进来的时候,太后和端夏的尸体已经平放在地上,白布裹身,血迹到处都是,御座那边打斗的痕迹也甚是明显,一看就很猛烈的样子。
卿睿凡当时也没说什么,只一个人坐在自己惯坐的圆凳上,遣散了所有人,静悄悄的坐到了第二天早上。然后他去了一趟风岚宫,看着璃夏,静默的在已经冰凉的床榻边上坐了半个时辰,然后让蓝衣收拾了自己,面若无事的去上朝。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当时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卿睿凡虽然不是皇长子,但始终是最拿得起放得下也最掩得住自己的,所以,他硬生生瞒到了现在,无一人告破,无一人告诉。他是这天下最至高无上的王,也是这世上最孤独寂寞的寡。
“蓝衣,本王把这尊送子观音请走了,你回头跟皇兄说一声。”卿睿廷似乎是站够了,走到香案面前,轻轻拿起送子观音,紧紧的抱在怀里。细瓷温润软腻的触感让他几乎落泪,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抱着瓷像离开,蓝衣站在他背后,轻轻叹气。
翰王府。
顾凉月今儿没事,早些时候卿睿廷和卿睿扬两个人在书房嘀咕了好一会,进宫去找卿睿凡。她也乐得清闲,也没人逼她喝药,干脆拿了鱼食,搬了椅子坐在走廊边上,喂着鱼儿哼着小曲儿,心情可美。
虽然还没几天就除夕了,但是顾凉月一点都不慌。管家和萃琦办事特别利落,干啥都跟她请示,得了令就自己去忙,她反而更是清闲。
每天管家都能找到新的理由来烦她,萃琦也总是能给他挡回去。顾凉月就看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你不让我也不退的,还挺有乐子。
她一个歌儿都还没来得及哼完,背上就多了份温暖,她低头看了看环在自己脖颈上的爪子,衣裳是早上自己给人穿的,袖口的月云纹是自己看着绣的,嗯,是自家王爷。
“你黏我黏久了,是病。”顾凉月也没推开他,就着这个姿势继续撒鱼食,红红白白的锦鲤围过来,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合的,满满都是生机。
“我不治,我爱你。”卿睿廷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顾凉月就当是隔着布料听不清楚。不过自家王爷一直都是调皮抬杠的一把好手,很少这么温柔直白,搞得她耳朵都红了。
“哦,那都怎么爱的呀?”顾凉月觉得脖颈上的手拥得紧了些,她也没在意,继续撒着鱼食,中间还擦擦手拿了一块酸角糕来吃。
“本王的一辈子都是你的。以前是你的,以后是你的,只是你的了。”他声音越来越低,不至于颤抖但也没好到哪去。顾凉月朝着不远处的萃琦使眼色让她去搬椅子过来。
“听王爷这意思,还是要把这一辈子分给别人了?那本妃是不是也该去找个下家?”顾凉月拍掉手上的碎屑,站起身打算把身子转过去面对卿睿廷。
“本王不准!”卿睿廷似乎是在咬牙切齿,也没打算让她转身,手劲又大了些,顾凉月觉得喉咙难受,但也没强求,拍拍他的长爪子,让他松开一点点。卿睿廷没动,听到顾凉月轻微的咳嗽声才恍然大悟一样的松开些许,顾凉月深吸一口气,还是蛮横的转过来面对自家男人。
“怎么了这是?”顾凉月转过来,看到他宛如兔子一样的大红眼睛,血丝充盈,脸色煞白,跟中了毒一样,仔细看的话,甚至感觉他哭过。她有点气愤。
“来跟你娘子说说,谁欺负你了,本妃帮你讨回来。”顾凉月恨不得下一刻就搂了袖子冲到罪魁祸首面前,甩手就几个耳光上去,打得对方连自个儿娘亲都不认识。
“月儿,本王,只有你们母子了。”短短一句话,卿睿廷咽着口水愣是停顿了好几次,尾音轻颤颤的,听得顾凉月心尖都在疼。最好不要让她知道是谁惹的,不然她要把他捏成齑粉。
“废话,你一直都有我,没事瞎想个什么劲儿。”顾凉月让他坐下,抱过他的肩膀,让他把头埋在自己胸前,像哄孩子一样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他没有说原因,顾凉月却是想给他逼出来。毕竟这种东西,瞒也瞒不住。
卿睿廷伸手抱住顾凉月不算纤细的腰,避开肚子轻轻把头埋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衣服上的香料和顾凉月本身的味道让他一直定不下来的心沉静了一点,但也没有轻松多少。他觉得自己就跟飞不起来的风筝一样,顾凉月越是呵护,他越不想动。
“你自己想想要不要告诉我啊,你不说我就去找九哥,九哥不说我就去面圣,总有人会告诉我,只是到时候我一定会更生气。”顾凉月秉持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一定要让卿睿廷说出来。
“母后,薨逝了。”卿睿廷憋了很久,就在顾凉月叹口气要松口的时候,他一字一句的说出原因来。顾凉月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得咳嗽了好几声。卿睿廷好像从梦里醒过来似的,轻轻的拍起她的背帮她舒缓。
“啊?”顾凉月一听就知道事情败露了,但是她不知道卿睿廷到底了解多少,所以只能强行镇定,从他话里一点点往外面套。
“皇上说,是琉璃庄第一任当家的雇凶杀了母后,可是那人阴险,至今都没查到下落。”卿睿廷跟着顾凉月站起来,把她安置在铺了毯子的椅子上,自己坐进刚搬来的椅子,他手还握着顾凉月,脸上也沉静了几分,却还是让顾凉月心疼。
“那我们也跟着找吧,找到了一定把他绳之以法。”顾凉月本意也是要找顾淮的,卿睿凡这样还送了她一个人情,只是苦了卿睿廷。
“夫君。”她鲜少这样叫卿睿廷,但这两个字里蕴含着最深刻最浓烈的爱意和陪伴,“夫君你看看我。”她要他抬头,面对自己。
卿睿廷已经接近麻木,漠然听她的话,接受指令看着她。无神的眼睛接触到她的目光,突然打了个哆嗦。他说不出话,心里的美满和失去各占一方,盘踞在脑海里兵戈相见,他甚至连要干什么都不甚明了。
“我是你的妻,”顾凉月目光坚定,漆黑的瞳孔里似乎有星光穿透黑暗直直冲着他而来,看清他灵魂深处的迷茫,带着他回到她的身旁,“我是你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是你在这世间最圆满的礼物,是你人生中的不可割舍,也是你永远都在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