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背后生风,阿诺猛然拉住她,朝白蚁急驰。
背后只听阿弟大吼一声:“哥!接着!你先走!”
她和阿诺同时回头,看见之前那只黑蚁以不可挡的气势,汹汹向阿弟踩踏而来。虽断了两前腿,那战势可不是凡人能控制。阿诺几个跳跃,接住他抛过来的布袋,回身拉着她继续飞奔。她心念阿弟,虽然初识,但他们对她毫无恶心,处处相护。这生死关头,她自有担忧和不舍。可此刻,她除了逃和跑,还能做什么?
前面白蚁,后面黑蚁?虽有阿诺,也不过一个人类,他们怎么逃?她心生绝望。
却不料白巨蚁兽跑到他们面前,突然爬下。阿诺拉起她急跃至蚁背,拉稳套绳。它六只粗腿即刻启程,以无法比拟的速度向黑蚁冲去。黑蚁虽失去攻击的前腿,但个头体型都比白蚁大几倍,显出一副迎战之态。阿弟在它脚底机智周旋,几次被带过的疾风掀翻,却无性命之忧。
白蚁兽前腿腾空而起,左右来回猛朝黑蚁横扫。黑蚁似乎望了阿诺手中布袋一眼,“嘶嘶——”嚎叫着用头回击,居然是拼死的打法。白蚁右足深深插入黑蚁左眼,青体液如火山迸发。它乘势紧闭左眼,居然稳稳卡住白蚁攻击的前足,再猛然甩头,白蚁给横空抛出。
不知何时,阿诺已把布袋塞到她怀里,自己一手狠抓蚁背绳套,一手紧抱着她。阿诺手力大为惊人,此刻她居然听到“咔咔咯!”骨骼断裂声。他额头大汉淋漓,那痛可想而知,却也不哼一声。白蚁带着他们在空中翻滚几次后,终于落入丛林。
“走!”阿诺大喊。
白蚁重新找到方向,拼命飞驰。她觉得他们离黑蚁是越来越远。心跟着松弛下来,昏睡在阿诺臂弯里。其实这些日子她一直高烧不退,只是不知为何无法死去?仿佛就是无尽止折磨她这个残躯,却不会让她死去。
无论脑袋烧得多么疼痛,她始终记得火光边,那个男子耳语:“我暂时叫你小雨可好?毕竟是雨中拾到的你。”
他们如今在何处?为何舍她而去?他不是需要一个照顾他病人的人?
迷糊中她似乎听到阿诺细微的声音:“嘘——不要出声!”
她猛地睁开双眼,却是黑暗一片,同时耳边传来阵阵巨吼。
“我出去一下。”阿诺又传来极其细微说话声,之后便不再有声息,而那阵阵巨吼也渐渐远离。
她心知,阿诺再也不会回来了!能发出那样震山震海巨吼的,绝对不会是一般动物。他们总是这样离开她。抱着怀中布袋,她突然泪流。黑暗恐惧孤单里,只有怀里那只巨蚁兽有些温度,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当晨光重新散落,她从枯叶丛中爬出。白蚁兽六肢残缺地倒在不远处,腹部已被食空。
你是他们想要的,却不是我想要的,去找你家人吧。
她把布袋置于草地上。幼蚁兽在布袋里似乎跃跃欲试着爬动,还带着布袋口翻了几个滚,仿佛淘气的婴孩。她打开布袋口,即刻转身快步离去。她何尝不知这古林里,一幼兽要独自存活是多么艰难?可跟着她,它怕死得更快!因为她自己就是一顿美味,可招惹不少巨兽。连白蚁兽都赢不过的远古,她又能如何?
步行不久,她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想大嚷一声“出来!”,可喉头依然肿痛不能成声,只能注目远望,不再挪步半寸。这放眼望去,除了千年古木,杂草灌木和满地厚重枯叶外,不见其他活物。良久枯叶堆里才传出细微移动声,接着一幼蚁头探出,如初生婴儿般大小,睁着大眼凝望着她,带着迷惘的神情,似做错事的孩童却又不知何事做错?
她望着它,心语:我自身难保,你跟着我,不是多加份肉菜给其他巨兽?还不用吐骨头!
幼蚁兽小脑袋居然上下移动,似乎在说:我懂。她冷笑一声,心念着:你能懂几分?连我都无法看懂!而后转身继续前行,身后那轻微的“嘶嘶”声一直不断。白昼的古林出奇的安静,只有些小动物出没。毒辣的烈阳穿透浓郁古木枝叶落到地上,依然有种一触即焚的感觉。她几次仰望上空,怕是这烈*得那些巨兽只能躲于阴暗?
她双唇早已干裂泛出白皮,渗出血迹。她不记得自己会流血?更没有神或者凡人的概念。她有自己的思想,比如她不想带幼蚁兽,记得阿诺和阿弟,记得那重伤女子和自称主人的身影……有自己情绪和感觉,知喜悲烦忧疼痛苦涩,可为何总觉得此刻或者将来,走的是别人的路?扮演一个角色演的却不是自己?
她漫无目的艰难行走,终于精力枯竭倒在这片苍老的土地上。一个常人高烧数日不退,怕早已筋骨抽畜而亡。她知自己不是常人,却拖着常人的躯体,忍受无穷无尽的肉体煎熬,却不会死去!
这难道就是她——这个幻境主人——所想要的?
如她所料,在丝丝清水润喉后,她缓慢苏醒,看着幼蚁兽继续用前铗,小心沾身侧一片树叶里的水珠,然后抹到她唇边,她几乎泪奔,而后意识到自己体内早无多余水份。见她醒来,幼蚁兽眼睛闪亮,似喜悦之情。
你娘如此凶狠,你倒是贴心。以后我就叫你小蚁。她望着它心语。它兴奋绕地旋转三圈,看似理解她意,而后把盛水珠树叶推到她手边。她吃力爬起,饮下滴水寒露。烈日当空的正午,这水滴应该来得不容易。她禁不住轻抚它光滑脑袋,心念着:谢谢!
许是小蚁初到凡世,对任何事物皆充满好奇;又或许它本就简单,不思世事?无论是何缘由,它求生热情燃起她冲出困境的决心和希望。她找到一根手臂粗的树枝,借力继续蹒跚而行。阿诺阿弟能来此地,必有其他族人。她必须走出古林,找到他们的族人!
她此念一出,小蚁立刻跑到她脚边磨蹭几下,而后跑离几步,又回来磨蹭几次,前铗还不停朝落日方向指去。她心想,它怕是懂路。于是蹲下身轻抚它秃头,示意她明白它意。它放心朝前跑去,她小心跟后。小蚁时而消失在不远处,时而又跑回头望望她……它在给她探路带路。
当日落黄昏,她会提前找藏身处。大多巨兽总是夜间出没扑食,她常常在野兽的“嗷嗷——”声中恐惧惊醒。每次醒来都能感觉到小蚁在身边,轻舔她手心,此刻她会心定几分。白昼行路,有时小蚁消失在她视线的时段会比较长,回来时头上总会顶着山果。当然,她也学会储藏食物,有多余山果时,她就一个个串在她树枝手杖上。
几日后,他们终于看到一大片半人身高的草地。她心情大爽,走出古林,至少离希望又近几分。此时小蚁也长大不少,初见它时只有新生婴儿般大小,如今身长也有一两岁孩童大小。体色由幼蚁时透明的白渐渐变灰,行跑速度也剧增。
那日清晨,小蚁如往常一样,消失在她视线里。她席地而坐,耐心等待。他们已在这漫无天际的草丛里行走数日。这草不遮阳,她体力无法支撑太久,需走走歇歇。若不是有小蚁一会搬水,一会送果,就算她不会死,怕也会给烤成肉干。
风吹草低,“沙沙”低语,似吹眠曲。她禁不住小睡一会,醒来时已时正午,而小蚁依然未见踪影。想起他们总是这样不说再见就离开她,她心莫名恐慌,朝之前小蚁跑的方向猛追过去。它是她的支柱和依赖,她无法想象,如果失去它,她会怎样?而它还只是幼兽,来到这世界不过短短几日。
正当她几欲陷入疯狂,对面草丛传来“蟋蟋”声,接着出现小蚁快速奔跑身影,头顶一粒巨兽蛋,约莫它两个身体大。见它如此高兴得意,她之前那些担心责备的话也给噎回肚里。接着小蚁在草丛堆里来回翻滚,压出一块空地,两前铗猛击蛋壳,蛋液流了一地。它抬脑袋望望天,而后懒懒洋洋躺于一侧。
在烈日直照射下,不多时蛋液被烤成熟食。他们首次尝到山果以外的食物。她也初次发现原来小蚁食量惊人,如此大的巨蛋,它居然舔得点滴不剩。那以后,他们常常吃到美味烤蛋,同时小蚁也疯长,没几日便和她一般长度,体色全黑,甲壳也开始成形。如今它可撑起四肢,让她藏于腹部下遮阳挡雨。
那日忽闻几声巨响,她随声望去,只见远处一粒巨蛋丛林中穿梭,后面有一巨物追赶。而巨蛋离她藏身处越来越远。
他们总是这样离开她!
她拔腿朝巨物急驰,速度居然如飞?诧异之时,她已到巨物身后。心里禁不住嘀咕:可是这几日巨蛋吃太多?
巨物感到身后异样,及时回身。她未看清对方,手中树棍立刻脱手。虽击中巨物庞然之躯,却毫无力度,树枝最后如根羽毛般跌落。她恶狠狠盯着眼前庞然大物,此时看清原来是只鸵鸟。颈秃无毛,如根细杆插在极不相称的庞然躯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