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韩匡嗣大人的处分正在商议。
韩匡嗣哆哆嗦嗦地,趴在了地上。
耶律贤看着韩匡嗣,他已经问清了整个作战的前因后果。
韩匡嗣有一点好,他不会把锅推在徐咏之身上。
耶律贤这个人虽然好酒色,但是对打仗的事情,明明白白,你没法瞒他,他虽然对徐咏之不满意,但是赏罚分明,他不是赵光义。
“你违背了大家的谋划,深入敌境,这是你的第一条罪过。”
韩匡嗣想起了徐咏之说的“一定要拔掉背后的据点再前进”,可惜他当时没有听。
“你的号令不严肃,队伍不齐整,这是你第二的过错。”
韩匡嗣低头流下了眼泪,确实太轻率了,让士兵去接应诈降的宋军,才中了埋伏。
“你抛弃了大辽的将士,自己带头鼠窜,这是你的第三条罪。”
就这一条就能判死刑了,徐咏之想,他心里暗暗替韩匡嗣捏了把汗。
“不做侦查也不放斥候,结果让士兵们陷入险地,第四条罪!”
耶律贤的口气更加严厉了。
“丢掉了大辽的军旗和战鼓,让宋人拿去笑话,这是第五条罪。”
“这五条罪,就应该判你斩刑!”
韩匡嗣匍匐在地。
注意这个词,“应该”。
“陛下,”徐咏之对耶律贤恳求道,“燕王殿下这么多年劳苦功高,请陛下饶过了他吧。”
就算耶律贤不饶,徐咏之也会恳求的,何况耶律贤和韩匡嗣本来就是老朋友。
“陛下,”萧燕燕说,“燕王这个人对我们大辽皇室有大功,拯救过太后和先帝的性命,我们的孩子,也多亏他的医术照顾,不应该杀他。”
各位大臣一看这个局面,也纷纷劝说,耶律斜轸、耶律沙都替韩匡嗣求饶。
“皇后和百官求饶,朕就饶了你的死罪,但是活罪难饶,”耶律贤命令,“拖出去,打!”
廷杖四十。
这是真打。
打完了韩匡嗣被抬上来谢恩。
“免了,回去养伤吧,你在燕地铩羽,没脸叫燕王了,改为秦王吧。”耶律贤说。
韩匡嗣的南京留守也被撸掉了,改为晋昌军节度使。
这个节度使的地盘在长安,那是宋人的地盘。
地盘被剥夺,只保留了节度使的虚职,保留了王爵,但是不再领兵。
韩大人的仕途到了头。
耶律贤看了看徐咏之。
“耶律休哥。”
“臣在。”
“你在战斗里表现得很好,也证明了你的忠诚,现在任命你为南京留守。”耶律贤说。
“臣领旨谢恩。”
耶律贤走到他身边,低声说:“朕不得不提拔你,因为你做得确实好,但千万别觉得朕就此信任了你。”
“臣会好好地辅佐韩王爷的公子,做好这个绿叶的。”徐咏之低声说。
“好得很。”耶律贤见徐咏之如此懂事,拍了拍他。
韩匡嗣被抬出去了。
徐咏之早就给了韩德凝棒疮药,在宫门外等着他家老爹,确保老头不会得什么后遗症,减轻他的痛苦。
“好了,朕要亲率大军复仇。”耶律贤说。
“皇后会驻守南京,耶律休哥、韩德让、你们跟朕一起出征。”耶律贤说。
“臣遵旨。”两个人答应道。
“李……芳仪,”耶律贤说,“会……随朕出征!”
来了!果然来了!
这次无人反对。
因为徐咏之也好,萧燕燕也罢,都在等待这个机会。
辽军乾亨二年十月,在固安聚集,准备南下,耶律休哥,也就是徐咏之部做前部先锋。
对面的宋军,还是真定、定州和关南三地的守军,赵光义已经给这里增加了兵马,自己则开始动员京师的禁军。
这个动作非常缓慢,其实古代的战争当中,要看一支队伍是不是精锐,只要看进军速度,就不会错。
步履缓慢的军队,一定是兵员素质或者将帅管理上有问题,更常见的情况,是两样都有问题。
太祖皇帝在的时候,一声令下,禁军三天之内就能完成动员,开动船只,第七天,兵马就能够到河北和山西,但是这种速度,在赵光义时代已经消失不见了。
在赵光义时代,能够保持高速进军的只有徐咏之和杨业的部队,现在杨业在山西,河北一面,李守节曾经是徐咏之的旧部,还能保持开进速度,但是他战死之后,宋军就没有一支快速部队了。
辽国军队马多,因为马匹便宜。
徐咏之加入辽国之前,耶律休哥的部队就是一支效率很高的部队,在徐咏之加入之后,这支部队更快了。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辽景宗耶律贤的时代,单兵素质上,辽兵已经对宋军造成了碾压,比如辽兵大多数都会骑马,即使是汉人步兵,也有用马匹机动的能力,还有一点,就是射术。
宋兵会分成使用马槊和马刀的冲击骑兵,这些人要穿盔甲,使用弓箭的轻骑兵,则配备皮甲,一个农业国家要征发军队,必须要设计这些预算,还要教会这些农民子弟作战的本事。
对辽军来说这些都不叫事儿,大多数的骑兵都是轻骑兵,他们都能弓箭,甚至还能左右开弓,辽军会给一些轻骑兵穿甲,换用狼牙棒、短锤之类的打击兵器,对付宋人的重骑兵和重步兵,因为马刀很难破甲,但是这些重骑兵,也仍然有射击的能力。
宋人的弩能够克制辽军的重兵,但是除了神臂弓之外,大多数的弩距离都很近,神臂弓又太贵了,缺少能够对天设计的步弓手,就在和辽人骑兵的交战中吃亏,追不上,对方还能时不时回身打击。
这点来说,山字堂徐家其实有一个很好的设计,就是当年的弓箭社,组织各地民团,练习弓箭,用大量的步弓手去克制骑兵,徒步弓箭手可以开长弓,大批瞄准区域,从天而降,就可以把敌军钉在地上杀伤。
北宋开始学习这些经验,大规模推广弓箭社,是多年之后学会的了。
耶律休哥出发之前,耶律贤给他送行。
徐咏之一直穿的都是耶律休哥的铠甲,用的也是他的马匹。
这是一身金甲,杏黄战袍,马匹也是一匹黄骠马,当年的耶律休哥出战的时候,就像是道门里的金甲力士一样。
他是宗室,可以穿黄袍。
但是现在的耶律贤看着别扭,徐咏之是个汉人,再穿这种服饰,耶律贤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取朕的玄铁甲来。”他吩咐內侍去拿。
“你的马最好认,宋人都认识你,”耶律贤说,“敌人看见了大名鼎鼎的于越耶律休哥,就会提防起来,不会轻易出战了,朕赐给你玄甲一具,白马一匹,你收起旗帜,快速前进,应该就能有突袭的效果。”
这话倒是没错,但是徐咏之也听出了耶律贤的私心。
赶紧谢恩,换上铠甲和战马。
这白马倒是也不错,速度和力量看,都不亚于自己当年那批白马徐小玉。
徐咏之跑了几趟,下来又谢恩。
“朕只是不喜欢你,不会影响大辽的大局,更不会给你不好的铠甲和马匹,你越能打,朕的江山就越稳,这点你尽可以放心。”耶律贤说。
徐咏之点头称是,心里暗想,前提是你能摆脱李芳仪的控制。
“大军会在你后面五天的路程,你可以便宜行事,击溃敌人的先锋,但是如果遇到了赵二,记得等我,他不仅是你的仇人,也是朕的仇人。”耶律贤说。
这话倒是真心的,耶律贤确实想揍赵二,当然有之前一雪前耻的意思,不过还有一点也很关键,就是要让李芳仪看看,自己比赵光义厉害得多,哪怕她不记得前事,赵二记得。
“臣领旨。”徐咏之说。
“去吧。”耶律贤说。
大军开拔了,这支军队的规模在五万人左右,徐咏之的前部大概一万五六千。
看起来不多,但是够用了,冬天出兵动员的都是精兵,到要围困要塞的时候,再动员更多的民军。
南关、真定和定州的守将,是潘美部下的勇将张师,这个人作战勇猛,心地也很单纯,早早就发现了辽军的动向,向汴梁发出了急报。
其实赵光义如果直接派潘美出兵,这场仗就会打成消耗战,偏偏这位皇上,憋着御驾亲征,想要彻底解决辽军。
他从来没觉得上次李守节性命相拼,还用了诈降,对付的还是韩匡嗣有侥幸的成分,他是觉得,既然大舅子李继隆都能打败耶律休哥,自己应该也可以,所以边报一来,他不是派最合适的军队前往,而是准备纠结一支最气派的部队出发。
再一点,他心心念念丢了的那个人是李连翘,这女人是生是死,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听说耶律贤封了一个李芳仪,时刻带着,有人说是李连翘,有人说不是,赵光义无论如何都想要确认一下,如果能够俘虏一两个辽国的宗室大将,也能把李连翘换回来。
在这种心思之下,他拼凑了一支庞大的、十万人的军队,这只军队是如此庞大,以至于耶律休哥的骑兵已经到了瓦桥关一带的时候,赵光义的大军还没有走出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