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匡嗣大人看了看小贵。
“还请尊夫人出去。”他对徐咏之说。
“不用了,我们夫妻一体,而且这件事也涉及到我们一家人,让她也听吧。”徐咏之说。
韩匡嗣笑了笑:“徐相公的家风尊重女子,倒像是我们辽人,契丹的风俗,皇后都是可以参政的。”
徐咏之说:“大人说笑了。”
“好,那就听老夫说吧!”
韩匡嗣的办法很简单粗暴,但是特别管用。
“老夫准备让皇上宣布,徐相公就是耶律休哥。”
徐咏之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耶律休哥的家人不是一眼能看出来吗?”
“他家没什么人,基本都是远亲,不来往也没有关系的。”
“我的契丹语很差,将士们也能听得出来。”
“你可以学。”
“皇上怎么可能让我来代替耶律休哥?”徐咏之还是觉得这事太难了。
“因为这是老夫的举荐。”
韩匡嗣年轻的时候是个很好的医生,给辽景宗耶律贤的母亲淳钦皇后治病,被老太太认作了干儿子,韩匡嗣也就跟耶律贤亲如兄弟。
韩匡嗣被委任为南京留守、燕王,说是和耶律贤一字并肩也不为过。
“就像你和赵匡胤是兄弟一样,我和我家主公也是兄弟。”韩匡嗣解释道。
徐咏之苦笑了一下,自己从来没有敢把自己当皇帝的兄弟。汉人的君臣就算是亲兄弟,也应该首先君臣,不然一定会出问题。
“徐相公你是大才,逊宁大人服你,我也服你,我和你又都出身医道,我看你一眼,就觉得会脾气相投,我不会用兵,打仗的时候,多依靠小儿和逊宁大人,现在逊宁大人走了,就要依靠徐相公了。”
“你们不怕我反了吗?如果我反复了、投宋了,你怎么办?辽国皇帝会杀你全家吧。”徐咏之突然紧紧地盯住韩匡嗣。
“所以,那位贵人会看一看你。”韩匡嗣说。
“哪位?”徐咏之问道。
“跟我回南京城吧。”韩匡嗣说。
“那此地的兵马不要紧吗?”徐咏之问。
“会交给小儿。”韩匡嗣说。
“德凝你没问题吗?”徐咏之看看韩德凝。
“不,不是他,是我的大儿子韩德让,德凝会陪着你,他知道你的底细,才好帮你认人、学规矩、学契丹语。”韩匡嗣说。
“听起来我别无选择。”徐咏之说。
“你也可以现在就从这个门里走出去,你和尊夫人两个人的武功,我们全军也没法留得住你们。”韩匡嗣说。
徐咏之略一沉思。
“小贵,你觉得如何?”徐咏之看看小贵,这是尊重自己的妻子。
“相公尽管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会支持你。”小贵说。
“大人,请带路。”徐咏之做了决定。
“请夫人换上契丹女子的服饰好了。”韩德凝说。
衣服是韩德凝母亲托人送来的,都是新衣服。
小贵找地方去换了衣服,大家跟着徐咏之出发,只是有一点,张欢误认为徐咏之死了,去找赵光义的晦气,但没关系,这不重要。
从涿州前线回到南京幽州,在南京城内修整了三天,韩德凝陪着徐咏之来到了夏宫门外。
“是皇上召见么?”
“不,是那位贵人。”韩德凝说。
“你父亲就说过一次那位贵人,到底是哪位呢?”
进宫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徐咏之见过的皇上都有四五位了。
但是看着辽夏宫里的各种摆设,唐代的佛像、本族的萨满鼓、汉地的瓷器,还是让人觉得特别新奇。
两人没有去大殿,而是走到了一间书房门口。
“我不能进去了,大人请自己进去吧。”韩德凝行了个礼。
“这门……”
“哦,我们辽人不会在门口安排什么內侍宫女,大人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徐咏之撩开纱帘,走进了书房。
“徐矜大人,我终于见到你了。”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穿着契丹贵族的华贵服饰,汉语虽然不标准,但是声音相当好听。
这女子从里屋出来,看上去大概二十六七岁年纪,眉眼非常标致,但并不妖艳,大眼睛,带一点男相。
“我是萧绰。”这女子说道。
“徐矜参见皇后娘娘。”徐咏之知道这是皇后的名字,赶紧下拜。
“你可以叫我的小名燕燕。”
“徐矜不敢。”徐咏之说。
这里我们结识一下,萧燕燕,就是后来让宋军头疼不已的萧太后,这时候的她还年轻,还是皇后。
“不用这么紧张,我们这里没有汉人那么多的规矩,规矩就是一条,就是如果你要加入我,就要认认真真地称臣,你自称徐矜,那就还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徐咏之看看萧燕燕,觉得她真是个厉害角色。
“我不是辽国的将军,我只是个宋朝的逃犯。”徐咏之低下了头。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萧燕燕一把就把徐咏之搀了起来,“你立的是不世之功,你懂么?”
“这从何谈起。”徐咏之有点迷惑。
“你打退了宋军二十万大军,解开了南京之围,你伤了赵光义的……”萧燕燕咯咯咯笑了出来,“屁股,让他坐着驴车逃跑,你已经是大辽最强的将军了,还说什么是逃犯呢?”
“这是耶律休哥大人的功劳。”徐咏之低下了头。
“耶律休哥是个好将军,但他打不出来这样的战绩,至于你呢?你可以,你一直都是宋朝最强的将军,你一直没有被布置在河北,我们都觉得很侥幸,现在是赵光义自己蠢,把你送到了我们这边,我这里没有别的可说,就是重用你。你忠于我,我保护你,大宋没给你的荣耀,我给你,大宋没收你的财富,我把辽国的金银和牛羊给你。”
这话说得多直接。
“我听韩大人说,我要继续冒充逊宁大人。”徐咏之说。
“这个大可不必。”萧燕燕摆摆手。
“现在的南京一边,仰仗的就是你的军事才能,你叫徐矜还是叫耶律休哥,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就真名实姓,宣布你徐咏之来我们大辽为将军了,非把赵二的鼻子气歪了不可。”萧燕燕说。
“这……”徐咏之说。
“哦哦哦,你们汉人男子,估计还要在乎君臣之义吧,但是赵二这么混蛋的一个君主,你忠于他又有什么意思呢?他要杀你,你就应该反他,我们契丹人喜欢的,就是恩怨分明,不要那么客气。”萧燕燕说。
“还是会觉得自己会留下污名,玷污父母的姓氏。”徐咏之有点不自在。
“哈哈哈,姓氏啊!”萧燕燕笑道,“徐大人,你姓徐吗?你的情况,我们辽国很清楚,你父亲其实姓余,而你可能姓李,你家少爷是柴家的后人,谁都不是真名实姓,这件事真的重要吗?”
这话说得徐咏之一机灵,这个比自己还小十几岁的女子,看世界居然如此透彻。
“好了,你也可以继续自称是耶律休哥,我会安排下去。”萧燕燕看看徐咏之。
“如此最好。”徐咏之出汗了。
“太好了,你答应了。”萧燕燕说,“我封你为于越。”
“臣谢恩。”徐咏之说。
“你估计在嘀咕吧,不知道什么是于越。”萧燕燕说,“于越是百官之首,大辽见过几十年,也没有封出几个,跟你们宋人的太师应该差不多。”
“多谢皇后娘娘。”徐咏之说。
他还在嘀咕一件事,这官儿怎么皇后就能封呢?
“韩大人说,会让我面见陛下,陛下会下旨……”徐咏之说。
“这种事不用麻烦陛下了,他的四时捺钵还在上京城呢,”萧燕燕说,“南京解围之后,我骑马带人过来处理事务,咱们跟宋人不一样,南边的事情,都归我管,陛下他,就管草原上的那些事儿。”
“是!”徐咏之说。
萧燕燕没有告诉徐咏之的是,耶律贤是一个沉溺于酒色的皇帝,这个人太爱玩儿了。
萧燕燕虽然是个美人儿,但贵族家庭萧家出身,将门虎女,未免谈不上风情,这样的女子,就需要强悍的大男人才能驾驭得了、喜欢得起来。
耶律贤看萧燕燕,就有点烦,反而去和那些东京府的女真女子、南京府的汉人女子,更能玩到一起。
他不理事,就把一切都交给了皇后,皇后萧燕燕学得真快,这十年皇后,已经变成了一个治国高手了,韩匡嗣和耶律斜轸,都被她管得服服帖帖的。
“你也不需要戴着面具了,我会带着你到南京城百官那里,告诉他们你是新的耶律休哥大人。”萧燕燕说。
“多谢皇后娘娘。”徐咏之又行了一个礼。
“总磕头不累吗?”
“皇宫里不就是这样吗?”
“哦?哈哈哈,这句话才对,这样说话,才好玩。”
“臣有罪,这话不是臣子的话。”徐咏之低下头去。
“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当个臣子呀。”萧燕燕说。
这话吓了徐咏之一跳,他也不知道萧燕燕下句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招女人喜欢,但是经历过李连翘的事情后,今生都不敢造次了。
“好了,你放心,本宫对你没有什么不当的念头,”萧燕燕把徐咏之拉起来,“走吧!”
两人走到外面,经过的內侍宫女纷纷行礼。
“这是耶律休哥大人,认清楚他的脸,以后他进来奏事,不需要禀报。”
“是!”
萧燕燕真会收买人心。
话还没说完,有一个声音在宫院外大声嚷道:
“皇后娘娘!臣来拜见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南京城的另外一个统军大将耶律斜轸,暴躁的契丹大人。
徐咏之没有近距离见过耶律斜轸,看见这个人一脸的硬胡子,扎里扎差的,大手大脚,一个巨大的头,就像是一只车轮。
“耶律斜轸,你这次抢到什么好东西了?”萧燕燕笑着说。
耶律斜轸贪财,他对女色没有兴趣,但是每次打仗,都对战利品特别贪婪,金银器、珠宝和名马一到了他的手,就再也放不下了。
这让辽景宗耶律贤特别喜欢耶律斜轸,每次耶律斜轸如果抢到了美丽的女子,都是用马车送到皇帝那里,但是宋辽连年冲突,边境已经都改了水田和堡垒,这几年也根本抢不到什么美貌女最。
这次高梁河大战还是野战,没有攻城掳掠,自然也抢不到什么珠宝和女子。
不过萧燕燕真的想错了。
耶律斜轸哈哈大笑地说:“好教娘娘知道,臣这次真的捞到一个大宝贝!”
“是宋国的玉玺吗?还是赵光义的御马?”萧燕燕不信,也只是开玩笑。
“都不是!”耶律斜轸一脸神秘。
“别卖关子了,说吧。”萧燕燕说。
“是一个宋朝贵妃、唐后主的妹妹!臣,俘虏了——赵光义的——漂亮老婆!”
萧燕燕一怔,真是没想到。
更没想到的是,我们的徐相公,哦,不,新的耶律休哥大人,听见了这句话,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无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