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使是吗?”在殿前司的军营里,李嗣归问徐咏之。
“没错,他总管天下兵马,以后咱们的日子,可能会更加难过了。”徐咏之叹了口气。
李嗣归问的,是赵普的最新职务。
最近的军制改革很快,徐咏之封了殿前都指挥使,成了殿前司训练和日常管理的负责人,这是一个皇帝亲卫的职位,虽然不高,但是极其重要。
赵普自从杯酒释兵权之后,被赵匡胤认为立了大功。
转眼到了建隆三年,赵普被提拔为枢密使,所有天下兵马的调动,都必须要过他这一关。
“其实就是大司马了,”李嗣归说,“大人,你在京要受皇上指挥,出京的时候,就要受到枢密院的制约了。”
“官家之前跟我说,我们可能会在明年解决两湖的敌人,如果我来指挥攻打南平和湖南,赵枢密使应该会给我使点手段,让我为难。”徐咏之说。
徐咏之倒真的不是杞人忧天,赵普这个人的眼中钉就是晋王赵光义,快一年来,晋王特别消停,试试恭顺,真的像赵匡胤的亲弟弟一样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赵普最介意的人就是徐咏之了,如果徐矜手握大军,打下两湖,那就要升枢密副使之类的官职,这可就麻烦了。
“大人可以让慕容老将军做主帅,自己做副将,赵普吃不动慕容老将军的。”李嗣归说。
“对呀,”徐咏之把拳头拍在手掌上,“别人可能会在乎正的副的,但是我优先考虑的就是报仇,那又何必在乎呢?”
李嗣归笑吟吟地看着徐咏之,觉得这个年轻人真的越来越稳了。
“李先生,您做过潭州(长沙)知府,对湖南可谓非常熟悉了,但是中间横着一个南平(湖北),如果湖南支持南平的话,我们大概要打多久呢?”徐咏之问道。
“两个月,最多三个月吧。”李嗣归说。
“什么?别开玩笑了吧,潭州城墙结实、人多粮多,石守信将军打扬州还用了几个月,最后还是官家出马,才获得了胜利呢。”徐咏之说。
“因为他是石守信啊,石守信打仗不灵的。”李嗣归笑道。
也只有李嗣归敢这么说。
“李先生……您……”徐咏之不好接话了。
“石守信是强势皇帝手下的将领,打仗中规中矩,但不是那种用兵的奇才。”李嗣归不是故意损石守信,他有自己的理由。
“我也不是啊。”徐咏之叹了口气。
“官家打李筠、李重进,都自己出马了,为什么?”李嗣归问。
“这个我知道,官家不能让大将去对付当年的同事,而是要用自己亲自出马来证明自己的权威。”徐咏之说。
“这就对了,但是荆南和湖南,都不是他的臣下,虽然称臣了,但他们就是敌国,让一位将军打下来,才能证明大宋游刃有余、猛将如云。”李嗣归说。
“这倒是有道理。”徐咏之点点头。
“大人,您觉得,柴皇爷、官家和您,谁打仗比较厉害?”李嗣归问。
“柴皇爷和官家都比我要强。”
徐咏之这话倒不是拍马屁。
他是真的认这件事,你要说仨人武功如何,徐咏之也不会谦虚,但是打仗,自己确实只能排第三。
“柴皇爷和官家谁厉害?”李嗣归接着问。
“各有千秋吧。”
“您能仔细讲讲吗?”
“他们的风格不同,官家出身军营,从小就不畏惧战争,他得民心,也得军心,更是勇猛无畏的人;柴皇爷从小是商人出身,用兵灵活得多,打仗非常有想象力。”徐咏之说。
“对呀,想象力,”李嗣归说,“大人,您也是有想象力的人,而且您身边的人,奇才怪杰很多,您根本不需要用冲车或者云梯,而是可能会兵不血刃地拿下一座城池,这也是您有,官家没有的长处。”
徐咏之点了点头。
没错,徐咏之的队伍是可以刺杀、潜入、反间,拥有各种技能的队伍。
李嗣归走到桌上的两湖地图前。
“南平的高家,想的一直就是富贵,所以礼节上恭顺,当你大军南下,他们没有太多抵抗的信心,我们带着圣旨,口称借道南平攻打湖南,要求他们供应军粮和接旨,就可以直接把他们骗出来接旨,这时派一支部队接管城门,就大局已定了。”
李嗣归说着,把镇纸压在了地图上的“江陵”位置。
“接下来整编南平的军队,用他们做先锋进攻武平军,攻克岳州(岳阳)、潭州(长沙)、朗州(常德)。武平军的节度使周行逢病重了,估计熬不过今年,他的儿子是个十一二岁的娃娃,没有什么战斗力。”
李嗣归说完,把砚台压在了“朗州”位置。
“大军入城之后,大人您的战斗才会真正开始,围攻桃花源的任务,会是一个苦差事。”李嗣归说。
徐咏之早就琢磨过这件事了,桃花源没办法容纳大规模用兵。
再爬一次绝壁,从老姑奶奶的山洞里渗入。
再攻击水闸,把水军运输的步兵送进来,攻击巫师们的仆从军队。
最后用所有的巫师开传送门,只要运五十名具装骑兵,就能改变战场的局势。
如果一切顺利,突入巫师公会的圣堂,就可以从那里捣毁桃花源的山壁(它们都是法术制造出来的),大军就可以从山口直接开进来,桃花源才会真正失守。
这件事要调动的除了军队,还有一切可以用得上的巫师。
要说服那些放弃了桃花源的巫师,一个一个地从民间把他们挖出来,谈何容易!
比如陈小幻的父母和爷爷奶奶,比如舅舅和舅妈,甚至老姑奶奶这样的老人家——幸好巫师作战不拼体能,厉害的巫师到老了只会更加强大。
他们的对手是依附于余知让的七八十个小家族,大概一百多巫师,和五千左右的仆从,如果李连翘还有黏土兵、非人和神兽的话。
稍有不慎,余知让可能就会打出种族危亡的牌,让所有人觉得,这是素人灭绝巫师的战争,徐咏之必须把巫师之子的身份强调到极致,让人们承认这是巫师的内战。
想想两边的力量对比,就让人觉得冒险,要知道,突入到桃花源里大闹一场,跟彻底攻下它,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当天晚上,徐咏之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怎么了,相公?”段美美问。
“我怎么算,都还和余知让的力量相比差一大截,尤其是上半场,要突入圣堂,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徐咏之说。
“哎,先别想了,你又不是神仙,难道能变出兵来?”段美美说。
这话一下子就提醒了徐咏之。
对呀,还有神仙呢。
陈抟老祖,知过去未来的事,如果能够让他出山,那可就给力了。
此外,变出兵来确实不可能。
但是有些过去存在过的兵,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呢?
他翻身起床。
“穿上衣服,我们去找陈小幻。”他对段美美说。
“这大半夜的……”段美美揉揉眼睛。
“所以我才叫你一起去,我半夜敲姑娘家的门不就不妥了么?”徐咏之说。
“哎,好。”段美美赶紧爬起来。
两个人开了后院的小门,那边有一个小跨院,陈小幻就住在那里。
“师妹,睡了吗?”段美美拍拍院门。
陈小幻开了门。
“还没有呢。”
“你师兄找你,不知道什么事儿。好了,我回去睡去了。”段美美转身就要走。
“你心也太宽了吧。”徐咏之说。
“你俩我放心,鼓捣不出什么坏事。”段美美真的走了。
“要不?进来说吧。”陈小幻看看徐咏之。
“哎。”徐咏之进了院子,又进了屋。
“师兄,有什么事儿?”陈小幻问。
“巫师能够召唤死者么?”徐咏之问。
“死灵术啊,你肯定知道的,虽然是禁术,但你一定要用,我们可以冒险用。”陈小幻说。
“我知道李连翘会这么干,但是我不想用死灵术,死灵术需要什么条件才能用?”徐咏之问。
“尸体。”陈小幻说。
“所以需要墓地对吧。”
“没错。”
“那种尸骨无存的人呢?”徐咏之问。
“你是说……”陈小幻隐隐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徐咏之点了点头。
“尸骨无存的人,会归于灭寂。”陈小幻说。
“所以巫师的世界里,没有转世、复活这种事儿,对吗?”徐咏之问。
“我的哥哥呀,凡人也没有,想想看,如果死后还有一个世界,还可以回来,死亡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可怕了?”陈小幻说。
“哦……”
“幻术能让你看见死者的形体,死灵术能够让死者的身体散发着恶臭,但听从你的指挥——但是没有一种法术能够让死者的意识重新回来,完全不能,你当初在东京城的地道里遇到的,不是真的皇帝,而是你的人生经验,是你灵魂深处的一部分自己在跟自己对话。”陈小幻说。
“那有没有可能,有这么一种状态,这人没有灭寂,但也不再活着,介于两者之间?”徐咏之不抱期望地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状态的存在?”陈小幻吃了一惊。
“真的有吗?”徐咏之问。
“有啊,那些人,就是被诅咒的人。”陈小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