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上空的天上,爆发出一朵黑色的云。
就像蘑菇一样。
这朵云在天上经久不散,全东京城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糟糕!”
赵光义刚刚从疲惫之后的小睡里惊醒,听到了这声剧烈的爆炸,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怎么了,王爷……”李连翘一脸的媚态。
赵光义穿上衣服跑到院子里。
看见那朵云慢慢升上天空,赵二觉得时间都变慢了。
他回头看看李连翘。
“这是什么?”赵光义问。
李连翘猛然看见这朵蘑菇云,也是心头一惊。
但是两个人担心的不一样。
赵光义担心的是爆炸造成大规模的死伤,他作为京城留守,回来要被哥哥一通胖揍。
李连翘心里明白,这是有巫师死了,巫师死的时候时候的殉爆,才会造成这样的杀伤,这个当量的,要么是霍一尊,要么就是余三江了,但是余三江不是那种轻易想死的人,八成是老余爷俩套上了霍一尊这个大鱼。
但是同时,殉爆这种事,一定会足够划算才有人会做,所以自己的人损失多少,李连翘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好像,有人死了。”李连翘幽幽地说。
“废话,这还要你讲!”赵光义说。
赵光义每次和李连翘就会变得特别硬气,正所谓:睡前贱如狗,睡后横着走。
“牵我的马来!”赵光义嚷道。
“王爷要去爆炸现场吗?”李连翘问。
“我去那干啥,当然是赶紧回宫去给母后问安了,那宫里还有俩人等着要孩子呢,你赶紧告诉我孩子在哪。”赵光义说。
“要不到啦,看来孩子被他们带走了。”李连翘说。
“都死了?”赵光义愣住了。
“那个炸的地方,就是藏孩子的方向,八成是山字堂的人炸的。”李连翘说。
“那我回去怎么和段美美交代?”赵光义说。
“怎么,你还要和那个小蹄子有交代啊,说,你们什么关系!”李连翘嗔笑着。
“别开玩笑,我这简直愁死了。”赵光义说。
“你放心吧,她肯定已经不在你妈那里了,早就去捞孩子了。”李连翘说。
“这下估计要被母后骂了。”赵光义低着头说。
“你如果想打段美美的主意,我倒是也可以帮你安排,不过这个女孩儿不干净了,我是建议你算了。”李连翘说。
“哪儿跟哪儿啊!”赵光义看见马签来了,上马就走。
“哎,男人。”李连翘叹了口气。
赵光义骑在马上,琢磨的却是李连翘的那句话。
他居然真的对段美美有念头了,倒不是因为段美美的姿色,而是因为嫉妒徐矜身边有这样的人。
就像他看见小贵的时候一样。
“母后!母后!您没事吧母后!”赵光义骑着马冲进宫里,一路哭着喊着。
刚才那起爆炸之后,必须要假装对娘很担心才行。
爆炸的邸报被快马传送到了赵匡胤的军中,这一天他刚刚到达扬州以北四十里。
“官家,王溥大人的折子也来了。”
王溥的折子和邸报差不多,讲述了乌衣巷爆炸,以及武器铠甲碎片的事。
“死者是山字堂的掌柜霍一尊,据说是发现了刺客,不敌殉爆而死。”王溥大人多这一句。
赵匡胤叹了口气。
自己在前线,家里还有敌人在盯着,老二的戒备,也太不给力了。
“要是咏之在东京留守就好了。”赵匡胤想到。
哎,对呀,这个人去太湖了,如何了呢?
忽然一只灰色的鸟儿轻轻落在赵匡胤眼前,脚上挂着一只小小脚筒。
赵匡胤认识,这是徐咏之的鹦鹉喳喳灰。
张德均伺候在旁边,过来解开脚筒,把纸卷进给赵匡胤。
“臣已尽得太湖水军,将打着叛军旗号进扬州城。——徐矜。”
果然还是这个干弟弟省心。
“朕知。”赵匡胤回了这两个字,放进喳喳灰的脚筒。
得赶紧把东京汴梁的事情放下,毕竟攻克眼前的敌人才是大事。
许多人后来写到这场扬州之战的时候,往往认为石守信和王审琦就足够能够打下扬州,赵匡胤过来,只是为了惩戒李重进,就像是班主任过来从后窗看大家一眼的意思。
当然不是。
李重进相当有实力,难得的是,他有威望。
这一年的李重进四十出头,年富力量,一部有点卷曲的钢髯和大嗓门让这个人很像是一个粗人。
当然不是了。
同样是大周最重要的藩镇,李筠是一个糊涂蛋,但李重进就是一个扎手的野心家。
他可能会受到身边人的背叛,但一直在追求事业上的进步。
别的不说,就说他在淮南军的这些经营,就志不在小。
一个大老粗,居然到处劝农劝桑、租地借牛,安排自己的士兵和军官在本地成家。
扬州繁华,我们知道《送孟浩然之广陵》里有“烟花三月下扬州”,慢慢的羡慕,这里在隋唐都是水陆码头,直到清中叶运河淤塞,才变成了今天看起来不够起眼的三线城市。
这么说吧,如果让李重进在淮南军屯扎二十年,而且这二十年没有什么大的水旱灾,他可能就会有对抗朝廷的实力了:他的人会布满淮南军中,许多他手下的儿子长大成人,他们只知道有李使相,不知道有赵官家。
这也是为什么赵匡胤一打垮李筠,就立刻勒令李重进搬家。
你去山东,把地盘交给我的人。
调动自古就是天子掌握诸侯的手段,你做得不错啊,那我调你去一个新大区好了。
日本战国时期的德川家康,就曾经被丰臣秀吉发去当时鸟不拉屎的关东去,而且秀吉指着一片海滩说:“我觉得你可以在这里筑城。”
家康就老老实实把那块海填成了平地,这就是今天的日本东京。不过也因为被安排去填海,他躲过了入侵朝鲜这个苦差事。
李重进对抗调动,最后只好和赵匡胤撕破了脸。一来他怕赵匡胤把他调到山东之后趁机收走兵权;二来,是他这两年把扬州建设得实在太好,他舍不得。
殊不知,再好的地盘,再多财富,也要有命去花,有命去享受,才是对的。倘若安全都成了问题,那纵然手上有多大的花花世界,也是: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徐咏之眼里已经看见扬州的城墙了。
扬州虽然是个大城,但没有什么雄关、坚城。
它最大的优势就是财富和人口。
东汉末年,有个大军阀叫做袁术,就曾经盘踞淮南一带,甚至真的称了皇帝。
今天的我们无论读小说、电视剧或者玩三国游戏,都觉得袁术是个蠢货,手底下的将领那么弱,居然也要称帝,谁给他的勇气?
其实就是淮南这块土地,这块土地能提供财富、粮食和兵员。
如果你还能够控制长江,把今天马鞍山、芜湖、南京、湖州这些地方把住,那就更好了,袁术就评价过,“此地精兵辈出”,这就是三国著名的“丹阳兵”。
有钱、有精兵、有粮食,这就是袁术的底气,人是最好的城墙,而粮食,是最好的护城河。袁术的衰落,也是因为一场致命的蝗灾,一年的粮食几乎绝收,军队就开始以人和桑葚为食物。
所以要打扬州,就要切断扬州和江南的联系,如果你打的是扬州一座城,那就不难,如果你要打的是扬州和江南诸郡,那就要像柴荣上次一样,打上两年。
之后也还有几次扬州之战,结果都差不多,如果扬州有水军,能够从南边给城市支持,扬州就能守很久。
如果北军能够切断江面,或者迂回到江南去,扬州就会很快崩溃。后世元进攻南宋的扬州的时候,节度使李庭芝也守了一年多。
这也是为什么李重进要拿重金出面去收买太湖水贼。
太湖水贼能从南方走私粮草、兵器和药物,扬州就能撑上一年。
只要保住扬州一年,李煜的内心肯定就会起变化,从中立变成扬州的盟友。
这就是李重进的安排,他准备用这种休克疗法来拖垮赵匡胤,宋军十万大军,每天都要消耗很多粮食和金钱,等到北方再有契丹的进犯,李重进就能趁机把淮南诸郡收回来。
“水军!”
这一天李重进在巡城,扬州城的观察哨大声报给李重进。
“谁的船?”李重进问。
“白色旗帜,上面写的是邱!”哨兵继续报道。
这时的宋军已经发现了这一支顺着运河前进的船队,四下里鼓声、号角声大作,宋军李处耘部的骑兵在岸上追着船队搦战。
两边对射了两轮,但都没有什么伤亡,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攻击。
“反贼,上岸来和我打三百回合!”李处耘大声叫道。
李重进饶有兴趣地在城头上看着这个场景。
“邱贼怕死了!邱贼怕死了!”李处耘的兵大声笑着。
这时候有一个人趁机一纵身跳上了岸边,手里按着一支枪。
“那边的将军,下马来跟我打!”
这个来迎战的,看上去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水贼,穿着浅灰色的衣服,用手帕裹着头,小腿非常结实,看上去呈现着一种健康的黑色。
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徐公子徐咏之。
自从得了这支船队,他就真的做了水贼的打扮,把自己该晒黑的地方都晒黑了。
“不能让李重进看出破绽来。”徐咏之对小贵说。
这次进扬州城,李重进必然还会有许多怀疑,必须要让官家和友军配合,一起演这么一出戏。
李处耘就是赵匡胤安排来给徐咏之演戏的人,但是单纯试射几轮箭是不够的,必须要真打,打出精彩来,李重进才能信。
所以就有了这场斗枪。
李处耘也一直知道徐咏之禁军枪王的称号,所以也是想要全力比试一下,看见徐咏之来迎战,也就下马上前,在两军的鼓噪声中,两个人斗在了一起。
李处耘用的是制式马槊,步战也没有问题,徐咏之的枪,则是有点来头。
他为了防止敌人认出他的枪路,改用了一种奇门枪,长枪的枪头两边,有两个小刃,这两个刃可以劈砍,也可以给敌人放血。
“有意思,这把枪很少见啊。”李重进在城头上看着说道。
李重进身边的是水军都督刘亮佐,也是李重进的心腹之人。
“这是十字枪。”刘亮佐说。
“十字枪?是南方军中用的吗?”李重进问。
“是东边的,这是扶桑国和尚使用的一种枪,随着扶桑海贼传入到南方。”刘亮佐果然渊博。
“没想到太湖水贼里还有这样的人才。”李重进不由得悠然神往,想要见见这个水贼头了。
“使相大人,你没觉得这有点奇怪么?”刘亮佐眉头紧皱。
“怎么?”李重进说。
“这个人的身手不错,对吧。”刘亮佐问。
“不是不错,”李重进看了看,“是相当好。”
“对,这个人对枪这么熟悉,但他很多时候都可以直接扎过去结束战斗,为什么非要用枪刃上的小枝去劈砍?李处耘穿着甲,劈砍的效果,几乎没有。”刘亮佐说。
李重进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在怀疑这个人了。
万幸,李大人还有大军师翟守珣,赵匡胤的内线,前面我们说过,联络李筠的事情,就是他和李处耘一起破坏了的。
“大人是不是爱惜这个少年头领?”翟守珣问。
“嗯,确实是人才。”李重进说。
“这些人长的只是船术,不是枪术,等他进城之后,叫过来,让他认大人为父,做个义子,教他枪棒,岂不美哉?”翟守珣说。
好,一句话说下来,刘亮佐就算是白说了。
这个时候,徐咏之越战越勇,李处耘节节败退。
是真打,因为李处耘确实打不过徐咏之,所以这个场面甚是好看。
这个时候,李重进耳朵里传进来了一声娇滴滴的声音。
“李大人,怎么有空看打把式卖艺呀,这假模假样的,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长公主李连翘,笑吟吟地走上了城头。
李重进赶紧殷勤迎接,而翟守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