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缇娅从房梁上跃下来,翩然下拜。
她虽然有任性的一面,但懂得好歹,外公刚才一力维护,她心里当然有数。
“外公,我……终于见到您了。”她泪光闪闪的,刚才刘锐儿是一再紧逼,虽然不知道她在梁上,外公各种维护,显然外孙女,还是比徒弟要近乎。
“孩子,”萨其马看了看她,“你伤在哪里?重不重?”
赵缇娅挽起裙子,看看脚踝上一块青肿,没有大碍。
“到底是外公的弟子,出手真准。”徐宗谱也是蹬着鼻子上脸,也把称呼改了。
“别寒碜我了,那位是公主,她叫我一声师父,我也只好答应,但凡真的跟我下过苦功夫,这一下就把你媳妇打下来了,我不教这种打脚脖子的暗器。”萨其马也是一脸嫌弃。
“这不万幸嘛,真要打在头上,我就见不到外公了。”赵缇娅说。
萨其马点了点头,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君,居然有了那么一点点慈祥的神色。
“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从哪里来,你和潘泰亚的眼睛一模一样,我认得这双眸子,我牵挂我的女儿,这些年,我甚至不知道她是生是死。”萨其马问赵缇娅。
“我叫缇娅。”赵缇娅有点迟疑。
“你姓什么?”萨其马问。
“姓赵。”赵缇娅说。
“哦,”萨其马说,“是赵宋的宗室吗?”
“缇娅的父亲,是大宋皇帝赵光义。”徐宗谱介绍道。
“好奇怪,听你的意思,好像对这个老丈人不算满意啊。”萨其马看看徐宗谱。
“我父皇不是什么好人。”赵缇娅把话头接了过来。
“这么护着男人,以后会吃苦头的。”萨其马批评赵缇娅。
“这是实话,外公,他和李连翘每天混在一起,言听计从。”赵缇娅说。
“那个南唐长公主,也有四十上下了吧,就算巫师能够驻颜,怎么还有这么大的杀伤力?”萨其马是干这个的,他首先想的就是可能性。
“她有山鬼娘娘的祝福,比一般的女巫还要年轻得多,看上去也不到三十岁,这倒是次要的,关键在于,她是一个极其可怕和恶毒的人。”赵缇娅说。
“那个女人,也是我家的世仇。”徐宗谱说。
“你功夫不错,山字堂徐家的吧。”萨其马说。
“外公您也知道!”徐宗谱心里还挺得意的。
“老夫有情报网,”萨其马说,“徐大人和赵二当了亲家,消息早就过来了,说真的,我有点惊讶,把一个女儿嫁给想杀的大臣,那女儿岂不是成了望门寡?”
“如您所料,”赵缇娅难过地说,“我就是一个弃子,我从小被李连翘训练成一个巫师,又被她差遣,做了很多坏事,最后被当做弃子扔进徐家,但是相公对我甚好,公婆也都认可了我,我才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这次过来,其实是李连翘指派,说让我们来劝你投宋。”
“不容易,孩子,你娘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萨其马说。
“我所知道不多,但是跟外公你所知的对一对,应该就是全貌了。”赵缇娅说。
“嗯。”
“我开始以为外公你为色所迷,吃了李连翘的苦头,把女儿卖给了这个恶女人,后来发现是我想错了,你根本不认识李连翘。”赵缇娅说。
“当然不会。”萨其马摇了摇头,“潘泰亚是我掌上明珠,我虽然这辈子杀人如麻,而且多数都是因为计谋和政治,但对女儿,我们波斯人的话说得好:女儿是父亲最好的药,我一心就只想她能够幸福。”
“后来我说了莫媞的事情,你一下子就愤怒了,我就明白了,李连翘勾引的不是你,而是我娘潘泰亚,她用的名字也不是李连翘,而是莫媞。”赵缇娅说。
徐宗谱隐隐猜到了,简直跟陈小幻陈姑姑的事如出一辙。
“李连翘是人间尤物,对男子如此,对女子,也非常有吸引力,我娘对她,是真心喜欢过的,对吧。”赵缇娅说。
“没错,潘泰亚来跟我谈,说和莫媞情同姐妹,希望和她一起同嫁一人,三人永不分离。”萨其马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脸上仍有怒色。
“这招她也教过我,”赵缇娅说,“魅惑女子之时,有的女子吃受女色,倘若不吃的话,就许以姐妹之情,共嫁一人……”
说到这里,赵缇娅看见徐宗谱一脸呆气,正在那里听。
“你少自作多情!刘家公主的事情,还没有完!”
“这从何谈起啊!”徐宗谱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我不要她嫁你!我不要和她共嫁一人。”赵缇娅说。
“我本来就不乐意,你让我答应下来的啊!”徐宗谱说。
萨其马见他们俩人跑题拌嘴,赶紧接着说往事。
“后来,潘泰亚就告诉我,她愿意和莫媞一起离开此地去汴梁,那时候李筠在山西反宋,我也忙于支援他们,等我回来之后,发现潘泰亚不辞而别,我派人四处寻找,却再也没有她的音讯,我到处查找莫媞,才发现也是假名字,没有任何关于此女的消息。”萨其马说。
“你知道那种屈辱的感觉吗?你觉得自己能探听到所有的情报,能杀掉所有的人,突然有人把你的女儿拐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就是一个感觉,我真的老了。”
“同时我又觉得羞耻,养出了一个女儿,却爱慕女子,不恋须眉,供奉明尊的人,把这看做是奇耻大辱,于是就跟别人说,女儿被我派出去执行任务,伤重而死了。”萨其马说。
赵缇娅赶紧拉住外公的手。
“你刚刚发过心痛,不能太激动。”赵缇娅说,“要不我们明天再说。”
“不行,要赶紧告诉你,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这些年虽然有荣华富贵、权势熏天,但我根本就没办法快乐,我的女儿离我远去,生死不明,我连仇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说我该怎么办?”萨其马说。
“哎,可惜我家的情况不同,我家是明明知道仇人在哪,但仇人当了主公的妻子,又怎么复仇呢?”徐宗谱叹了口气。
“现在我知道了,李连翘拐了我的女儿,把她骗去给赵二,不知道潘泰亚受了多少折磨!孩子,你知道你娘的下落么?”萨其马说。
“李连翘说了我娘的坟在哪里,我们去打开了,里面葬的是个男人。”赵缇娅说。
“这么说可能还有希望!”萨其马喊道。
“外公,不太可能。”赵缇娅说。
徐宗谱就把李连翘各种杀人、灭门、折磨恋人、制作傀儡的恶性简要说了一下。
“报仇!”萨其马说。
“如果能得到外公这样大宗师的援手,那我们徐家的大仇也就得报了。”徐宗谱赶紧下跪磕头。
“起来,”萨其马说,“什么大宗师,我们都是李连翘害过的人,这件事一定不能完,但是现在的你们,任务是让我开太原城,对吗?”
“是。”赵缇娅说。
“这是李连翘的命令?”萨其马说。
“不算,应该是我父皇的命令。”赵缇娅说。
“那不如你们加入我,我们利用晋阳城和契丹骑兵,一下子杀宋军十万,解我心头之恨!”萨其马说。
徐宗谱吓了一大跳。
波斯刺客真是简单粗暴。
你害了我闺女,你是这个国家的贵妃,那我就杀你们国家十万人。
“外公请听我一句,这些士兵无辜啊。”徐宗谱说。
“那北汉的士兵,有罪吗?”萨其马说。
“似乎也没有。”徐宗谱说。
“如果杀掉十万宋军,欺凌我女儿的赵二和李连翘就会气得半死,力量也会削弱,那时候我们再……”萨其马说。
这人觉悟,要说就不高。
就像好多人劝徐宗谱家一样,反了吧,直接拉出去一支大军,把大宋灭了,你去当皇上,不就没事了么。
大多数人都考虑的是生存,而不是什么忠义。
你跟萨其马说,哎呀,百姓安居乐业还是很重要的,他不懂,他也不在乎。
他要在乎少死人,他就不当刺客了。
“外公,我有一句话,可能说出来您会觉得不舒服。”赵缇娅说。
“没事,孩子,说。”萨其马说。
“现在的大宋,还是我父皇的,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让皇位保留在我们的人手里,比如我,或者我家相公这里,我倒是觉得北汉的这个安排不错,如果未来的皇位,是我和相公的孩子继承,岂不是对父皇和李连翘最好的报复么?”赵缇娅说。
“完了!”徐宗谱暗暗叫苦,之前赵缇娅提这么一嘴,自己就算是压下去了,但是有了老爷子这么一个强援,只怕赵缇娅又要动皇位的心思了。
“你父皇春秋正盛,而且有德明、德崇、德昌三位皇子,这计划恐怕……”徐宗谱说。
“相公,我们还年轻,我们有了孩子,未来继承这三位舅舅之一的皇位,又有什么为难的?但是当务之急,就是你要做宰相……”赵缇娅说。
“我年纪尚轻,做什么宰相?”徐宗谱说。
“说的是啊,那就让你爹出来做宰相!”萨其马说。
“嗯,公公确实适合做宰相。”赵缇娅还在一边补刀。
看着这祖孙俩在这里给自己老爹封官,徐宗谱觉得嗡嗡的头大。
未来的岁月,肯定够自己喝一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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