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业在人群中寻找着徐咏之。
“徐矜,出来决战!”
徐矜的山字旗和徐字帅旗,都在壕沟之后。
两面旗帜之下,有一个胡床。
胡床不是床,而是交床、交椅。
一个身穿甲胄、面戴面具的主将,在旗帜下面端坐,身边只有三五个卫士。
“决胜之机!”刘继业想到。
刘继业挥动手里的弯刀,身边的精锐都跟上了他,瞄准帅字旗突击。
这就是段美美想要的结果,如果刘继业认真地选择壕沟和栅栏的薄弱处去攻击,只怕早就得手了,他决定突击山字旗,那就是四面八方平均用力了。
“敌军在突击了,大人。”
徐咏之的掌旗兵在提示他,现在他们的马正在小步快跑。
徐咏之也看到了,他也想快一点,但是不行。
马怎么冲击,自然有骑兵的节奏,你若太早了开始冲击,马会没有冲到敌人面前就累垮了,仗自然也就没法打了。
“冲吧。”小贵说。
这一句冲吧,其实就是小贵对段美美的感情了,她怕美美出事,这么多年了,她们有尴尬的关系,但更多的,是浓烈的依赖,她们早就不能没有对方了。
徐咏之心里何尝不想快点过去,但是看看距离。
“还不行!”
这段艰难的时刻,就是要段美美扛着的。
“对不起啊!”徐咏之心里暗暗地说着。
对面的刘铁锤军乱糟糟地正在整队,看见当面的宋军人腿多马腿上,长杆多弓箭少,就起了轻慢之心。
“一鼓作气,打垮他们!”刘铁锤下令道。
刘铁锤的部队,在北汉算是第二精锐的队伍,仅次于刘继业,不过他的部队,更多的是重甲步兵,这点上和宋军有点像。
大棒、锤、双手刀,这就是刘铁锤部精锐的主要武器。
刘铁锤也有他的秘诀,那就是酒。
山西杏花村的好酒,三蒸三酿,度数比寻常米酒要高得多,冲锋之前,人人来上一晚。
如果是寻常的轻兵,倘若喝了酒,根本就会跑不动,直接心动过速就死了,但是如果你给甲兵喝酒,他们就能够忘记铠甲的分量,而且忘记怕死。
刘铁锤的战法就是前排放一堆醉醺醺的莽汉子,缓缓地把自己压进敌阵,敌军看见这群人视死如归,还没有接触就崩溃了。
可惜这种混砸混打的方式,对真正的精锐全无作用,徐咏之带的掌旗兵,有马槊,近处还有铁鞭或者铁锏,他们能先敌人一步,把敌人扎一个透心凉,或者直接把对手打晕在地。
所以,等到这这五十二个人真的排开纵队突击的时候,刘铁锤的步兵立刻就被撕开了一条口子。
“给我顶住!”刘铁锤大声嚷着。
但是这些步兵一看到长枪刺穿铠甲、洞穿喉咙,就大叫一声,开始逃跑了。
长期和弱的对手对战,让他们认为那种粗糙的作战方式就是正确的;虐菜太久,他们已经不知道什么样的状态才是杀手了。
“这些人不要命!”
“他们的马也能战斗!”
“他们不像是宋军,更像是契丹人!”
恐慌是可以传染的,他们让开了一大条路,一些人甚至开始脱下铠甲,以便跑得快一点。
有动摇的,就有顽强的。
尤其是那些用狼牙棒的士兵,往往都有力气、有胆略,试图和徐咏之拼一下。
徐咏之发现了这个特点。
“狼牙棒!”他奋力推开一个冲过来的甲兵,用枪刺死了那个敌人,高声对小贵喊道。
小贵连发暗器,就打那种手拿狼牙棒士兵的面门和双眼,人群中一下子就多了很多哀嚎着的巨汉。
“别恋战,跟上来!”
虽然战场上杀声震天,徐咏之的龙虎山内功,能够把每个字都送进掌旗兵的耳朵里,大家都紧紧跟上他,这支队伍就像一个钻头一样打进了敌阵。
第一波突破了,后面简直就是势如破竹一般——后面的士兵的铠甲都要轻薄得多,因为就算是精锐,也不能给七八排之后的士兵配铁甲——太贵了。
他们崩溃得更快。
“全速冲击!”徐咏之大吼一声。
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这支箭头推开了所有的阻挡,一直冲到了刘铁锤的中军。
和徐咏之一样,刘铁锤也有自己的精锐,他身边的骑士也冲了上来,挡住这些宋军的精锐,和他们厮杀,也就在这一刻,小贵出手了。
她踩着战马的臀部跃起,击倒敌人的骑士,直扑刘铁锤。
刘铁锤是个诨名,一个人的名字可能取错,但外号却不会。
他真的用两柄铁锤。
这笨重的家伙在战场上有一定的优势,但是要拨打暗器,是全然无勇了。
小贵左手三支镖飞了出去,直打刘铁锤的面门,刘铁锤见这暗器来得快,赶紧藏到马的侧面去。
“怎么样,躲得不错吧。”
刘铁锤还在得意,但他忘了一件事。
对方有两个人,他躲开的只是一个刺客,还有大宋第一猛将徐咏之呢。
徐咏之侧身和马一起抢了过来,正好和躲闪的刘铁锤打个照面,徐咏之一伸手,就把刘铁锤腰带抓住了,这一把一扯,就把他提过了马来。
捉到活的了!
“我不想杀你,让他们撤!”
徐咏之一把打去刘铁锤的头盔,手上加力,这刘铁锤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要被捏碎了。
“这就撤!”
徐咏之把手一松,刘铁锤亮出嗓子。
“别管我!杀了他们!”
糟糕。
徐咏之手上加力,直接捏碎了刘铁锤的喉头。
已经晚了,周围的士兵看见主将死了,反而围了上来。
原来北汉有个幺蛾子规定,叫做:
“哪个夺回主将尸身,就是下个主将。”
不仅如此,刘铁锤的家财妾室,也要归这个继承者。
偏偏刘铁锤钱和女人特别多!
倘若徐咏之大杀四方,他们可能一哄而散,但是徐咏之刚才擒拿刘铁锤,用的都是小手法,没有那种威慑力,所有的人都觉得他纯粹依靠的就是侥幸。
现在他必须要从一帮杀红眼的亲兵当中开出一条路来,只能把心一横,赶紧放手杀人了。
他用余光看到小贵骑着马直奔段美美的阵地。
“我随后就来!”
徐咏之心中说不出的懊恼,这件事办的!
正面宋军的阵地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不过弩手和这群北汉的下马骑士居然打成这样,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刘继业挥舞着弯刀扑了上去。
对手身材比自己小得多,用一把骨制战斧。
不对。
徐矜也是一个瘦高个,断然不是这个样子。
“你是谁?”刘继业一边砍,一边问。
对方没有回话。
“哑巴吗?”刘继业又进了一刀。
他的刀法精妙,力道又足,对方显然不是对手。
但是几次都是在最后关头,宋将用臂甲接下了刀。
“这胳膊还不得断了!”刘继业暗想。
但是对方显然运动如常。
“这甲胄有古怪!难道是刀枪不入的宝甲?”刘继业想到这里,直接捡起地下的一架宋军弩箭,瞄准宋将。
这宋将哪里允许他去瞄准射击?看见他放下了刀,就扑上来和对方搏斗。
“好大的力气!”刘继业暗想。
刘继业是天生神力,迥异于常人,遗憾的是,他觉得对方的力气比他还要大。
这仗,越打越心寒。
不过身体上,他看出了自己的优势,当他使用自己的体重去压制对手的时候,他明白对方的本来力量没有那么大,只是双臂双脚上特别有力。
刘继业心念一动,突然捡起弯刀,直扑身边的宋军,他那一身功夫,指东打西,一下子就砍死了七八个人,还有几个人看见他特别勇猛,吓得扭头就跑,都被北汉士兵从背后赶上杀死。
“我杀你的兵,看你怎么办。”
宋将追过来了。
刘继业引着“他”在后面追赶,从怀里掏出一样暗器。
这是流星锤,它并不是打人用的,主要的作用,是绊对方的马腿。
当然,人腿也可以。
刘继业一回身,就把那个手拿战斧的宋将用流星锤绊倒在地。
他赶紧跳上去按住宋将,大声笑道:“徐矜,你……”
刘继业以为自己擒住了徐咏之。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如果擒住徐咏之,他就能够给北汉谈下来更好的条件。
这话还没有说完,战阵当中走来了一个美貌的妇人。
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美艳如桃花,但笑容上去带着狡黠的笑。
她是敌是友?刘继业不知道。
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这个女人不简单。
因为她所过之处,宋军和北汉军都变得呆若木鸡,僵在了那里。
“女巫!”
有个宋军怒吼一声,刚要抬弩射击,就被女子一抬手,口中喷出了鲜血。
“本宫不愿意杀人,但女巫这两个字,是你乱叫的吗?”女子冷冷一笑。
刘继业愣了一下,杀了宋军,那这个女巫难道是盟友?但是以北汉的实力,又有什么人,愿意伸手来帮北汉呢?
他稍微一愣神的功夫,这女子走到了近前,把那把龙骨战斧拿了起来。
“给你。”女子说。
“这女人好漂亮!”刘继业心中暗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
“拿这斧子,杀了他。”女子说。
刘继业好容易抓到的徐矜,怎么可能这么杀掉?
“不识抬举。”女子轻蔑了哼了一声。
刘继业只觉得一股大力束缚住了自己。
女子拿起了斧子,用力地劈向了那个俘虏的胸口,但她显然没有什么膂力。
但让刘继业胸甲迎刃而碎。
那不碎的、无敌的胸甲,那砍不穿、刺不透的胸甲。
斧子头也碎成了碎片。
“拿着!”女子把斧子柄塞进了刘继业的手里。
刘继业看见手上的俘虏已经被打得气息奄奄,不由得吃了一惊。
天上下雪了。
不,不全是雪。
粉碎的不仅仅是胸甲,这套造型奇特的甲胄,已经完全碎成了粉末,向天空飘去。
北风卷着雪,和甲胄的碎末,一起在天空中旋转着,宣告着勇者的末路已经到来。
看着甲胄碎去后的身形,似乎——是个女子?
只有面甲似乎不是一个质地,还整齐地保留在伤者的身上。
刘继业微微颤抖,把伤者的面具摘下。
这也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但如今已经奄奄一息。
刘继业抬头就要去问那个女巫。
女巫早就走出挺远了,不过她发出了一种得意的、魔性的笑声!
夏小贵纵马赶来,一下子就听见了这阵笑声。
“糟糕!”
这个笑声不是别人,正是昔日的南唐长公主、而今的大宋贵妃李连翘。
她在林泉镇这么笑过之后,就杀死了上千人。
每次她这样笑,就要有人被害、有人被冤枉、有人受伤、有人求死不能!
小贵把一把银弹子扣在手里,这上面有陈小幻的封印,打中了巫师会特别疼,而且还会灼伤对方。
“着!”小贵一声怒吼。
李连翘已经打开传送门,这弹子有一颗跟着她打了进去。
小贵明白追不上,赶紧去救人要紧。
她看见刘继业手里的斧子柄了。
“完了!”
小贵这一剑指的就是刘继业的后心,刘继业知道这一剑来势汹汹,赶紧就地滚开。
“把她还给我!”
小贵的喉咙里咆哮着。
“把她还给我!”
小贵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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