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开封府尹赵光义回到书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赵普的提议,再孝顺的儿子也不能不眠不休,回去睡一会儿,晚上晋王再来守夜,跟老百姓家办丧事差不多,白天有访客来,长子要在答礼,晚上有一个儿子守着就够了。
“今晚晋王来守吧。”赵普补充了一句。
赵光义一肚子气,不过现在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
回去睡个觉,晚上再进宫。
他回来,先去了书房。
得好好问问李连翘是怎么回事。
进屋发现这位南唐长公主正在榻上酣睡。
“起来!小贱人,给我起来!”赵光义把王爷的威风抖起来了。
“怎么了,二哥哥?”李连翘揉着眼睛,居然有几分娇憨的少女气。
赵二的气突然就消了一半。
“你说过那个毒不致命的,太后怎么会薨了的?”赵光义问。
“是不是被人气着了?那个药确实只会让人昏一阵,睡一场呀,她醒了对吧。”李连翘说。
“是醒了,太后让我哥死后把皇位传给我,然后就薨了。”赵光义说。
“可喜可贺呀王爷。”李连翘赶紧爬起来,就在床榻上行了一个大礼。
“什么可喜可贺,我妈死了,你说可喜可贺?”赵光义看着李连翘。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您明白的,我是说您终于成了储君!”李连翘说。
“这倒是……但……哎,老太太一走,这个许诺又有多大的效力呢?”赵光义忧心忡忡地说。
“哈哈哈哈,二哥哥,我看你吓成那个样子,还以为是皇帝要灭你的口,原来是怕皇帝不认账啊!”李连翘说。
“我哥不会杀我的。”赵光义说。
“没错,他是个好哥哥,真是可惜,我怎么没这么一个好哥哥。”李连翘不由得有点悠然神往的意思。
“我不是?”赵二拨弄着她的发梢,语气中充满了挑逗。
“啊呀,讨厌啦,我说的不是你这种哥哥。”李连翘说。
“我是哪种哥哥?”赵光义笑着问。
“一起睡觉的哥哥。”
赵二这一刻只觉得这辈子没白活,李连翘坏起来真是招人恨,但是好起来,也太讨人喜欢了!
他早就把大哥“不要再招惹那个女人”的吩咐抛在了九霄云外。
“想吗?”赵光义问李连翘。
“想。”她伸手去摸他的心口。
“有多想?”
“你昨晚出去了,我就开始想了。”
“你怎么这么坏?”
“跟你学的……”
巫山云雨之后,李连翘主动开口说话。
“丧期,我先不过来了,别让别人抓了你的小辫子。”李连翘说。
“嗯?阿翘,你怎么变得这么懂事了。”赵光义懒洋洋地说。
“我就是为了你能夺取天下,如果你失败了,我也就白忙活了。”李连翘说。
“嗯。”
“这会儿是老太后最容易说出让你继承皇位的时候,我推了她一把,她也说了。”李连翘说。
“还是我刚才说的,我怕大哥会不认。”赵光义认真起来了。
“皇帝的意思,就是拖到他儿子二三十岁,那时候羽翼丰满,如果赵普、徐矜这些人帮忙,你这个皇叔也动不了他了。”李连翘说。
赵光义这才发现李连翘都算好了,认真地听她继续说。
“你不需要皇帝兑现诺言,你需要的就是在这十年里韬光养晦,把人结交好,而这个传位的约定,是一个故事,有了它,就有了当皇帝的借口,讲好它就可以了。”李连翘说。
赵光义点点头。
“你是开封府尹,这个职位这几十年,都是给皇储的,对吧。”李连翘说。
“没错。”赵光义一直也想过这件事,开封府尹这个职位,是不是意味着大哥准备传位给自己,但是后来发现,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
“不需要真的是,外面人觉得你可能就是,那就够了。”李连翘说。
赵光义觉得这句话是在太有深意了。
“多纳几个妃子,多生几个儿子。”李连翘继续说。
“想娶你。”赵光义说。
“行啦,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等服满了你就娶几个侧妃,最好父亲或者哥哥是强藩节度使,这样你哥哥再动你,就要掂量一下了。”李连翘说。
赵光义猛地想起,之前在太后那里见过,李处耘的小女儿今年才十三岁,长得俊俏得很。
三年后太后的丧期到了,正好适合婚配,这事得改天联系一下。
“怎么了?已经在算娶谁家的了?”李连翘问。
“李家的。”赵光义也是实话实说。
精明如李连翘,也没有搞清楚这句话的玄机,以为说的是自己,不由得噗嗤一笑。
“油嘴滑舌。”李连翘轻轻用指尖点着赵光义的肩膀。
“还有更滑的呢,要不要试试看……”赵光义说。
如果说阴谋和算计是一门学问的话,今天开始,赵光义正式出师。
宫中操办杜太后的丧事,这一忙就是百日开外,虽然大宋以仁孝治天下,但这百日之后,也就都除了丧服,照常办公过日子,只有赵匡胤被宰相王溥大人要求拄着一根手杖,表示自己因为哀伤而身体不好。
这都是过去的古礼,在宋逐渐被一一复兴起来。
在这段难得平静的日子里,徐咏之安葬了山字堂的死者、养好了肋骨,小贵也回了金陵,李煜的儿子李仲寓已经在学走路了,不过还有好事——周娥皇又有了身孕。
“应该还是一个皇子。”太医院的老头子们议论纷纷。
周娥皇美丽、有见识、还能生儿子。
天下最好的皇后也不过如此了,大家都说李煜可能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赵匡胤没有增加新的儿子,不过赵德昭成长得越来越好,每隔三天,徐咏之会进宫教他剑法,只教剑,不用教枪,这是赵匡胤之前的要求。
剑是太平天子的武功,马上皇帝,要学的就是枪。
赵匡胤准备自己征服天下,把一个太平盛世交给德昭。
“骑马不用你来教,朕准备自己教。”赵匡胤是这么跟徐咏之说的。
“官家不用担心臣的时间,皇子聪明伶俐,学得最快。”徐咏之说。
“不是担心你的时间,而是朕希望和德昭能有一些父子的回忆。”赵匡胤乐呵呵地说。
再身居高位,父亲也会亲近自己的儿子,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越来越像自己、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再幸福不过了。
徐咏之也为这对父子之间的亲近感到开心,赵匡胤对儿子越疼爱,越会为儿子打算,那晋王赵光义的机会也就越少。
赵匡胤也说过,虽然德昭还不是太子,但你徐咏之就是真正的太子少傅。
徐咏之记得这句话,在不需要动兵的日子里,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了这个皇子身上。
德昭十岁,已经在学《春秋》了,每五天,王溥大人会来书房给德昭讲一章《左传》,讲里面的君臣、朋友、治国。
“咏之叔,”德昭这一天问道,“《左传》和您研究的《公羊》,到底有什么不同?”
真是一个好问题。
“《左传》是很好的故事,通过精彩的细节记录,有朝堂、有江湖;《公羊》讲的就是政治运行的法则。”徐咏之说。
“那这么说,《公羊》比《左传》要深刻了?”赵德昭问。
“不是呀,德昭殿下,讲政治运行之道并不比讲故事的人高明,而且《左传》是极好的兵书,东汉的名将关羽和晋国的将军杜预,都是痴迷左传的将军。”徐咏之说。
“那我得好好学了。”赵德昭说。
“当然,遇事如果老师讲不明白,可以请教官家。”徐咏之说。
“可是父皇说自己读书不多。”赵德昭说。
“人的智慧不是只靠读书来的,”徐咏之说,“官家的智慧,是在乱世中磨练而出,他看事情通透,又不在乎自己的私欲,是这当世,不,可能是这几千年来,数一数二的好皇帝。”徐咏之说。
正说话间,张德均来了。
“徐大人,官家说课上完了要您过去见他。”张德均说。
“好,这边的课程已经结束了,我这就随你过去。”徐咏之说。
“作业呢?”
“木刀挥击两百次。”徐咏之说。
徐咏之来到赵匡胤宫里的时候,赵匡胤正在和赵普说话。
“今晚喝酒,你也参加,准备一下。”赵匡胤看见徐咏之来了,开口说话。
“好,还有谁?”徐咏之问。
“在京的禁军大将,”赵匡胤说,“就是那场酒。”
“那场酒”就是赵匡胤一直筹划的,让各位将军放下兵权,去各地做节度使的酒。
“终于要喝了么?”徐咏之又惊又喜。
“所以你要做的准备,不仅仅有酒量,还有安保。”赵普说。
“明白。”徐矜说。
“你不能大张旗鼓,安排下刀斧手,这些老将、老兄弟们会觉得恐惧,你又不能示弱于人,这点就要靠你把握了。”赵匡胤说。
徐咏之点点头,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工作,你要做好争吵、斗酒和摔跤的工作,但是你又绝对不能动家伙。
如果有人要挑战官家的话,徐咏之就是他的替身武士。
“有几个比较麻烦的家伙,一会儿我跟你说谁需要重点注意一下。”赵普说。
“需要帮手么?”赵匡胤说,“你在內侍里挑人也可以,叫你的人进来也行。”
“叫阿守来吧,这孩子力大无比,如果要比摔跤,他能顶我两个。”徐咏之说。
“去叫他!”
赵匡胤对张德均说。
徐咏之没敢告诉赵匡胤的是,叫段梓守,一定会跟来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