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个时候,过一段日子就有一条网船从和尚港悠悠荡过,同时会响起一声绵长的吆喝:“卖蚬子嘞——”,于是我们这些小孩就赶紧蹦到河边。
我们不是去买蚬子的,而是去看网船上的人,看看这网船上的
“爷娘”究竟是怎么样的。那时,大人常常要拿小孩子取乐,说我们这些小孩是从网船上捡来的:“你们啊,是我们从网船上捡来的,他们生的孩子太多,不要了,我们就把你们给捡来了。”那时,我对于自己从网船上捡来的身份是深信不疑的。
“不过,可能他们要后悔,会把你们领回去。”大人们又这样吓我们。
于是,我对网船害怕起来,我害怕网船上的
“爷娘”把我领回去。虽然我们小时候的生活很清苦,但是我觉得网船上的生活更苦。
你想哦,他们的家就是这么一条小小的船,船舱上搭个拱形的架子,上面铺几张苇席,这样就算是撑起了一个家,一家人就生活在这么个逼仄的空间里,吃于斯,睡于斯。
他们的衣服很破旧,差不多是衣衫褴褛了,而且长年累月赤着脚,很冷很冷的时候也光着脚。
我常常无法想象他们这样单薄的衣衫怎能抵御寒气的侵袭,我也无法想象他们在冬天是怎样挤在这并不挡风的船舱里度过那漫漫严冬。
所以啊,我一直在祈祷:不要把我领回去,千万不要!然而,怕归怕,一旦网船来了,还是要去看的。
一是网船来了,我们就有一个看热闹的理由,有热闹我们必须要去看的,不看多可惜;二是网船很多,来的船不一定是丢弃我的那一条;三是就算是那一条,隔了那么多年,他们哪里还认得出来?
有人要买蚬子了,网船就靠到了河阶边。我们这些小孩就看那卖蚬子和摇船的人,看看我们的小伙伴哪个和他们长得像,心想,这或许是他的
“爷娘”,然后又好奇地朝船里张望,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家当,里面除了那磨得光滑铮亮的板,似乎再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了。
于是我们便失望起来,看他们买蚬子。那时的物价很低,一斤蚬子大概2分钱的样子。
买卖完毕,网船就离了岸,男的摇着撸,女的用长长的工具tang着螺蛳。
网船慢悠悠地向前摇去,
“卖蚬子嘞——”,声音在河面上跳跃,然后慢慢地碎掉,渐渐地沉寂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