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57分。
张丽莉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她接通,听到对面刻意压低的嗓音:“范太太,傅夫人醒了,医生正在抢救。”
什么?
她心底一震,手机几乎都握不稳了。
“现在情形怎么样?”
“还不清楚,我一听说就立刻给你打电话了。”
“谢谢你,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掐了线,她的心还呯呯跳得很快。
如果谢明珠醒了,她就完了。
凌晨两点。
迷迷糊糊中,安晴听到傅默川在说电话。
她朝他转过身,男人掐了线,伸手在她后背了拍了拍,嗓音很轻柔:“睡吧。”
她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什么,就这么又睡着了。
凌晨两点十分。
傅默川一身黑衣,颀长的身影溶进夜色,消失在温泉山庄。
翌日。
安晴醒来时是一个人。
她起身,摸到床侧一套叠得齐齐整整的衣服,凭触感好象是女装。
她以为是傅默川送来的,摸索着穿到身上。
用早餐时傅二过来禀告:“傅先生说有事要先离开,让您在这儿多呆几天。”
她扬眉:“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凌晨。”傅二嗓音平静。
她忆起昨晚半梦半醒间的那一幕,模糊地想,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不必了,今天就回去吧。”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对她而言没什么区别,而且以前那个她也住惯了。
傅二没再说什么,不久后过来告诉她,车已经替她准备好了。
特护扶着安晴慢慢往外走,她深深呼吸,闻着阳光下淡淡的硫磺味,天气一如既往的晴朗,此刻的她完全没料到,不久后会掀起如何的惊涛骇浪。
车行不久,安晴半摇下车窗,春天的风带来田原气息,她倚在后座,闭上眼,感受这明媚春光。
所以那阵剧烈撞击袭来时,她是猝不及防的,系着安全带也被甩得猛地一倾。
“怎么了?”
“安小姐,坐稳了。”
傅二冷沉地说着,车速倏地飙高,同时关闭所有车窗。
安晴紧紧拽住把手,还是被颠得摇摆不定。
傅一敏捷地从副驾驶座翻到她身侧,将她身子按低,伸手护住她。
“是遇到袭击了吗?”即使看不见,安晴也猜到几分。
傅一扭头看着车后,口吻平静:“安小姐,你别怕,没事的。”
安晴抿紧唇,想起两年前的那起车祸,当时她也是坐在相同的位置,车祸来临那一刻,是母亲飞扑过来,用身体紧紧保护了她。
难道历史要重演了吗?
呯地一声,车身后面又传来一下剧烈撞击。
她的头重重磕到座椅上,一阵剧痛。
还好,后面一辆车的另外两个保镖追上来,替他们别上袭击他们的这辆车。
碰撞声不绝于耳。
公路上,好几辆车穿来插去,上演着生死时速。
安晴紧紧抿唇,强忍着体内的不适。
然后呯呯几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射到车身上。
是子弹!
她怔了片刻,没想到电影中的情节会在她面前真实上演。
扑扑的子弹声在身后紧追不舍。
一声又一声,死亡再一次离她这么近。
安晴咬唇,尽力调整呼吸。
噗地一声,子弹打中车轮,车身猛地一个挪移,安晴只觉得天旋地转,额头一阵钝痛,再一次重重撞上椅背。
“该死。”
傅二低低咒了一声,猛打方向盘,车子发出尖利的刹车声,堪堪停在路边。
“安小姐,跟我下来。”
傅一扯着安晴跳下车,她有点懵,傅二一跃而至,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她,迅速往公路外的苞谷地里移动。
安晴被他们扯进庄稼地,风吹动叶子,枪声时不时从耳畔划过。
世界一片黑暗,她屏住呼吸,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突然失去知觉。
上午10点。
傅默川掐了电话,扭头看着病房内的傅振生。
他默默坐在病床前,背微微弓着,手伸出去,握着谢明珠的。
他已经握了很久了,却捂不热谢明珠的手心。
“爸,杀安晴的人是你派去的?”傅默川问得很淡,没有指责,只是简单陈述事实。
傅振生没吭声,眼睛依旧看着床头的谢明珠。
傅默川等了片刻,也不再说什么,转身便往外走。
“站住!”
他步伐很快,眼看下一步即将迈出病房,傅振生冷冷开口。
“你去哪?你妈刚走,你就忍心扔下她?”
傅默川背影笔直,垂在身侧的手掌蜷成一团。
这一个多月来,谢明珠的状态一直不稳定,但他也没想到,会走得这么突然。
毕竟已经撑了这么久,他还以为,即使谢明珠醒不过来,也会一直这样下去。
“你妈走了,那女人也没有继续活着的必要了。”傅振生继续说:“就算你今天救下她,她迟早也会下去替你妈陪葬。”
傅默川握拳,凛然转身:“你答应过我不会动她。”
“我改变主意了。”
傅振生轻描淡写地回答,还抬起腕表睨了一眼。
他的嗓音也是轻飘飘的。
“现在十点零三分,十点半之前,如果那女人不死,我这次就放过她,给她一个在你妈面前忏悔的机会,然后,她再亲自下去向她赎罪……”
密密的苞谷地内,枪声还在持续。
对方有枪,他们不占优势,奔跑中,四个保镖陆续和追逐的人扭打在一起。
人越来越少。
安晴被傅二拽着,跌跌撞撞地在深深的苞谷从中穿行。
不时有叶片划到她脸上,她露出衣服外的皮肤也多了不少伤痕。
“小心。”傅二一把将她按到地上,噗地一声,很沉闷。
她听到傅二哼了一声,硝烟味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她小声问。
傅二没吭声,一把将她拽起来:“蹲着别动。”
不及反应,她听见叶子急促拨动的声音,傅二的脚步声渐渐远走。
“傅二……”
她嘴唇动了动,散在风声里,傅二没有回应。
只剩她一个人了么?
她把脸埋进膝盖,蹲在深深的草丛里,紧紧抱住自己。
耳畔传来各种动静。
风声,叶子的沙沙声,枪声,打斗声,还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她不想死,不想这么狼狈地死掉,可是很多时候人就是这么地渺小,如此的无助。
沙沙沙。
苞米叶子被人一点点推开。
她抬起头,没有焦点的瞳仁,怔怔地盯着前方。
有人正在朝她靠近。
脚步很沉。
她看不见,来的是朋友还是敌人。
上午十点半。
傅振生缓缓放下手机,看着虎视眈眈的儿子,脸色很沉。
“恭喜你。”他冷冷一晒:“那女人没死成,希望在你妈出殡那天,你能替她了解这个恩怨,亲手将这个女人送到你妈面前……”
两小时后。
安晴怔怔地坐在床头,她是安全回来了,可是几个保镖为了保护她各有死伤。
她就是不祥人啊,总有人为她而死。
头又一阵阵疼得厉害,她撑住额头,就在刚才,一柄枪尖已经抵在这儿,她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细微,却那么清晰。
“默川?”
耳畔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抬起脸,怔怔看着面前。
男人在她面前停下,她感觉到他的气息,有点沉。
“是你吗?”她又问了一句,可是没听到回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窒息的沉闷,安晴抿紧唇,她刚刚死里逃生,可是这男人是怎么回事?
“你说过,没有伤害过我妈,是真的吗?”
半晌,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她抬头,静静看着他:“你相信吗?”
答案她早就给他了,只是他主观地给她判了罪,从来没有信过。
傅默川又默了几秒,再次开口,嗓音染着淡淡疲惫。
“她走了,就在刚才。”
“……”
谢明珠死了?
一瞬间,安晴想通了很多事,比如说她刚才的遇险,比如说男人此刻的反常。
“你知道吗?”她望着傅默川的方向:“傅二也死了,也在刚才,为了救我身中三枪,如果他不死,死的会不会就是我?”
生死关头,是傅二冲过来救下了他,安晴忘不了那枪声,子弹穿越皮肉的枪声。
傅默川晦暗的眸色仿佛夜空下无边无际的大海,看着她浅色衣服上刺眼的血滞。
是傅三的。
“你走吧,我马上让人送你出发。”
安晴眨了眨眼,唇角勾动一抹浅笑。
“然后呢。”她没像之前那样无所谓地回答一声好,而是问:“是不是接下来的岁月我都要东躲西藏,终日惶惶不见天日,担心下一秒就会死掉?哦,我本来就看不见,我这样的人还值得继续有人为我送死吗?我不会走的,如果有人要我为谁偿命,就让他来吧。”
偿命……
傅默川喉头滚动。
“安晴!”
她听见他隐忍的嗓音,他的人走过来,粗鲁地拽住她的胳膊。
“跟我走。”
她连拖带拽地被他拖行几步,一阵天旋地转,头又剧烈疼痛起来。
她咬牙忍着,空着的一只手扯住他的胳膊,用力咬下去。
傅默川一顿,手指握得很紧。
安晴咬得很用力,舌尖很快传来甜腥的气息,然而他的大掌依旧紧紧地扣着她。
“舒服了?”看到她抬起脸,他冷冷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事都可以暴力解决?”
安晴怔怔看着他,头依旧疼,疼痛中,眼前似乎出现一点光亮,模模糊糊的,她看见隐约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