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到解药回去救夕颜,阮小山就一直不在铺子里,阿虎说他出去给人算命了。可显然,他已经落到了眼前这两个王八犊子手上。
王二嘻嘻一笑:“你别紧张,我们只是请他算命。算算你能不能成功换到玉颈佛头,换成功了,他就回去了。没换成功,大家一起死呗。”
我气得肺都要炸了。
二叔说得没错,火讣人从来不拿人命当回事。像他们这种天煞孤星的命格,搞到钱,过一天好日子算一天是生活唯一意义。我如果不答应他们,阮小山必死无疑。
“行,我答应你!”我咬牙说道。
两人脸显满意,把麻秆火给吹灭,转头叫我上车。
在车上,我反复思考着该怎么办。可想来想去,却没一点头绪。火讣人本来就神秘,他们藏阮小山的地方,必然让人意向不到,说不定放在墓地棺材也有可能。
玉颈佛头我不可能真去换,看来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先拖延确保阮小山安全。
雪景山离城区倒不远,百来公里。
看王大、王二的样子,他今天晚上就要带我上山,先卡下手地点。
天空突然飘起雪来。
车往前开了一段路,堵了。
下车看去,发现前面因路滑,出了车祸。
一辆大货车把骑电瓶车的男子给撞了。男子是个中年汉子,戴着安全头盔,瞳孔瞪得老大,脖子被压得只剩皮连着,惨不忍睹,雪地上还撒了一地的卤鸡爪。我与那死者眼珠对了一眼,发现他眼睛露出死前的极度惊恐和不甘。
我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王大见状,戏谑地说道:“你一个道士还怕死人呢?”
“我心是肉长的,会动。”我反嘲道。
王大鄙夷地一笑:“我们干火讣人的,见到各种惨状尸体多了去!实话说吧,就算王二现在死在我面前,我心都是死的!”
王二接茬道:“对对对,有句话说的好,风没动,幡没动,心在动。可我老觉得,心也不会动,眼里只有钱在动,天天都他妈在动!”
卧槽!
这王八犊子傻憨憨的,还懂哲学呢?
我懒得理他们。
说话间,已经来到荒郊野岭,雪越下越大。
王大把车停下来,说道:“山上吃斋,咱必须先垫饱肚子,才好干活!”
天气也冷,我确实饿了。
可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饭店?
打眼瞅去,发现前面突兀有栋屋子,上面亮着盏暗黄色的灯笼,边上还插着杆杏黄旗,旗子上“歇食夜铺”几个字,在雪花飞舞之下,显得格外醒目。
我心中咯噔一下。
歇食夜铺是地府在阳间设的临时收魂场所。
赶尸匠、驱魔师、哭丧客、道士等阴阳行当之人,抓到在阳间的孤魂野鬼,送到歇食夜铺里,店主人会根据情况,没犯啥事的先拘了关到后屋,待捉魂阴差来了,统一打包押送地府,犯了事的,就地打散或者仗毙。
阴阳人士抓到阴魂,送到铺子,可以歇脚吃大餐,还可以用阴魂从店主人那里换到一张功德纸,写上自己名字烧了,给自己加功德。
这种铺子一般开在荒宅,无固定的营业时间、场所。店主人可能是阴差,也可能是在地府谋上了一官半职的阳人。
据说里面的吃食免费提供,各种好酒好肉。
正思忖间,火讣人已经踏了进去。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儿,不免好奇,也跟了进去。
发现里面人还挺多,均闷头吃饭。
客人共分三拨。
一拨是道士打扮。
一拨腰间挂着一大把银针,应该是缝尸匠。
还有一拨,脸呈哭相,颊下布满泪痕,大概是哭丧客。
再看他们桌子上吃的饭菜,确实硬。
王大、王二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店家,来盘卤牛肉、红烧麂子,炒盘露水冬青。对了,再来两瓶喝了能飞天的酱香酒,驱驱寒!”
店老板胖乎乎的,是个阳人,长得一副旧时掌柜模样,戴顶帽子,正斜靠在太师椅上,翘起脚听德云社的相声,没搭理他们。
王大觉得很没面子,猛一拍桌子,怒目虎瞪:“老板,听到没有!”
店老板把帽子缓缓拿下,斜瞥了我们一眼:“拿阴魂来换!”
王大恼了:“火讣人不抓阴魂,只烧尸。赶紧上东西,否则一把火把你这破铺子给烧了!”
这两个货挺嚣张啊。
我且看看他们待会儿咋收场。
老板戴好帽子,继续听相声。
哭丧客有点看不下去了,声带哭腔地问道:“哪里来的几个杂碎,在歇食夜铺不守规矩?”
“操,你他妈憋住眼里的那泡马尿再跟爷爷说话!”王大回怼道。
“对对对,别哭着跟爷爷说话。”王二在一旁帮腔。
哭丧客因长期哭丧,平时说话带哭腔,甚至笑起来也跟哭似的,他们这话,等于往人家胸口捅刀子。
果然。
三个哭丧客闻言,恼怒异常,腾地站起身来,纷纷将我们围住,其中一个怒喝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王大戏谑地说:“你爸爸我还没死,别哭着跟老子说话!”
被一而再地挑衅,三个哭丧客彻底按捺不住火气,手拉手,围成一圈,突然齐齐干嚎一嗓子:“苍天啊,你为何急匆匆将他交予秋风。大地啊,你为何急匆匆将他揽入怀中……”
伴随着他们鬼哭狼嚎般的哭腔,那词调变得异常模糊、刺耳,简直让人耳膜欲破,脑子发炸,几欲癫狂。
他们哭调无比古怪,是一种咒语!
哭丧客在用看家本领袭击我们!
我急忙稳住心神,手指掐诀,急促地念静心咒语。
王大、王二两人,鼻子竟然被他们哭得的鲜血狂飙。
两个货受不了了,狂嗷一声,麻秆擦火,猛戳身子火龙服,腾一下,两团巨大火焰起来了。他们把头猛地缩进衣服里,张开双臂就向哭丧客抱去。
哭丧客身形不断地躲避,口中咒语愈发大声,每升高一个调子,火讣人身上的火焰就下去一分。但火讣人的手像翅膀一样猛扇动,火焰立马又升高。
这一来,整个铺子乱七八糟。
可店老板依然在悠闲自得听相声,而几个道士只是冷冷观看。
在此当口,两帮打斗之人一不小心,把缝尸匠桌子上的饭菜给打翻了。
两个缝尸匠非常恼怒,迅疾抽出腰间银针,骂骂咧咧道:“王八犊子们,竟敢打扰我们吃饭!”
两个缝尸匠手中的银针如若飞镖,一人朝哭丧客打,一人朝火讣人打。
哭丧客和火讣人被冷不丁刺了几银针,惨嚎连天,又纷纷转头来攻击缝尸匠。
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我心里非常矛盾,既希望他们把两个整天玩火的瘪犊子给弄死,又不希望他们死,因为阮小山还没找到呢。
可让我觉得无比奇怪的是,吃阴阳饭之人虽然基本没一个好鸟,但也不至于言语一怼就干上了,总觉得铺子里氛围怪异,戾气很重。
三个中年道士突然脸色陡变,大喝道:“都别打了,有巫山夏耕!”
此语一出,不仅打斗中的三拨人停了下来,连一直在悠闲听相声的店老板也迅疾从太师椅上起身,脸色显得无比紧张。
“咔擦、咔擦。”
门口巨兽踩雪的声音传来。
我甚至感觉到整个铺子都在摇晃。
道士大喝道,赶紧关门!
我听道巫山夏耕几个字,心里已经发毛了,呼啦一下冲过去,与几个道士一齐把铺子门给关了。
肥胖店老板手中猛然甩出一把匕首,匕首破窗朝外飞出,击中弄熄屋外红灯笼里的蜡烛,刀子又立马回旋,再次斩断了歇食夜铺杏黄旗的杆子,方才落地。
胖老板甩匕首功夫露得,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店老板喝道:“全都躲后屋!”
我们全往后屋奔去,结果铺子门“咔擦”一下被撞翻。
一个两米多高的恐怖之物,赫然呈现在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