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既骇然又凄楚。
懵在原地良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八虚子老道一生狂妄放荡,临死之前,口中却交待我“法天地之原相,遗本我之精神,行道者之昭风。”
道心本混沌,本我耀神光。
不亏不欠,喜则倾爱,怒则狠诛。
这就是八虚子!
世间芸芸众生,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他这样?
八虚子老道是一位真性情的道家大师!
我整理好悲伤而又复杂的情绪,无比虔诚地一块一块收拾好他散落的骸骨,全部垒放在一起,点燃火,煅烧。望着不断向上跃动的熊熊之火,我倒退了三步,向八虚子老道行三礼九叩至高之道礼。
遗骸煅烧完。
我将八虚子老道散落飘荡在四处的道服也收拾了,抛洒在渭河之上。
道服随着翻滚的渭河水,不断飘荡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剩下的骨灰,按他的要求,小心翼翼地装进了香囊里。香囊非常之漂亮,上面还绣了一只仙鹤,姿态潇洒,栩栩如生,像极了八虚子老道的性情。
转身叫醒晓婉。
晓婉揉了揉脖子,转头四处没瞅见八虚子老道,问我:“何大哥,八虚子爷爷呢?”
“他云游去啦。”我笑道。
晓婉俏脸满是疑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刚才怎么突然就晕了?”
“他担心你不让他走,故意用口臭臭晕了你,你说这老家伙调皮不?”我扯了个慌,尔后,把香囊拿出来递给她:“诺,这是他临走之前给你的香囊。你以后要有心事,可以对着香囊说,他全能听见。”
晓婉接过香囊,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没吭声,挂脖子上戴了起来。
我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小妮子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何大哥,你在骗我。你每次撒谎都会笑,我很了解你。”晓婉正色说道。
“……”
“不过不要紧,八虚子爷爷一定有重要的事去做了。他很喜欢我,办完事一定会来找我。夕颜姐姐也一样,她办完事,也一定会来找你。”晓婉无比认真地说道。
此话一出。
我心中顿时一阵揪心难过,鼻子有些发酸,眼睛发涩,只得立马站起身来,不让晓婉看见:“那当然!咱们走吧!”
车一路向东南而行。
第二天,我们回到了苏城。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直接把出租车丢在了一个没摄像头的地方,走了一段路之后,借公用电话报了个警。
两人回到阴事街。
阮小山、阿虎、白扬杜、方冬子四个人竟然在打麻将,哗啦啦地洗着牌,表情异常认真。
我们进了铺子,他们完全不知道。
“阮老板,算卦!”我说道。
他们闻声,一回头,看到是我们,哇呀一声,齐齐大叫起来。
小阿虎顿时就哭了,疯了一般跑过来,死死地抱着我:“爹,你到底去哪儿了嘛……”
方冬子则“噗通”一声,冲我跪下了:“师父,我错了!”
“何兄,你总算回来了!阮小山说你此行乃大劫大福之兆,挺得过,风光迤逦、位高权重。挺不过,碎尸万段、神魂俱灭!”白扬杜在一旁讪讪地说道。
“你断章取义!我后面一句话是,剃头之刀,有惊无险。你们看,大侄子这不是好好的吗?”阮小山摇头晃脑,对白扬杜曲解他的卦词非常不满。
晓婉在一旁开心地直笑。
我简单地向他们解释了一下此行的过程。
小阿虎瞅见晓婉已经变成了人,开心地伸手要她抱抱。
晓婉抱过他,笑着说他脏兮兮的,你爷爷多久没给你换衣服了。
我见方冬子一直在眼前跪着,转头问道:“你有何错?”
方冬子低头回答道:“我不顾门规,擅自参加赛马,丢尽了师门脸面。冬子知道此乃大错,不能再容于师门。冬子心甘情愿被师父逐出阴山派,只望师父以后还愿意再见我就行。”
我回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咱门派从不开除弟子,你起来吧。”
方冬子闻言,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怔在原地,不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若按以前的性格,我指定把这家伙给开除了。但从穹虚界回来之后,我自感心态变化极大。缘聚缘散,其实只在一瞬之间,何必纠结于虚无缥缈的规矩框架。师徒情也罢、情侣情也罢、父子情也罢……惜福惜缘,但求问心无愧则矣。
我把方冬子从地上给拉起来:“臭小子,真不开除你,你长记性就好了!你们两个,最近学习的怎么样?”
方冬子见我拉他,高兴坏了,欣喜若狂,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阿虎则抹了抹眼睛:“报告爹!我已经五门融通了!”
我一听,顿时兴奋起来,猛地一刮他的鼻子:“你可千万别吹牛啊!”
“我没吹牛!我真的五门融通了!”小阿虎无比倔强地说。
随后,他从晓婉的身上跳了下来,先掐诀,后念咒,小手往前猛地一推,嘴里大喊一声:“阴马化令,赦!”
姿势非常之标准。
可阴马压根没出来。
大家哄堂大笑。
小阿虎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嘟着嘴大声解释道:“我是纸人,身体没有气,打不出阴马!但我真的已经五门融通了!”
我蹲下身子,笑道:“我相信你,乖儿子最棒了!”
小阿虎闻言,得意洋洋地说道:“知子莫若父!”
众人闹腾了一会儿。
晓婉说大家好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她去做饭。
白杨杜听了,高兴极了,说确实好久没吃到晓婉做的饭菜,最近阮小山老是一箱一箱往回搬泡面,简直不是人吃的。
“你本来就不是人!”小阿虎立马怼道。
“好像你是个人?”白扬杜毫不客气。
“纸人也是人!你就是一条破蛇!”
“我是蛟,不是蛇!我跟你说了一万遍!”
两个家伙一直不大对付,互相吵得不可开交。
我没继续搭理他们,悄悄把阮小山拉到了卦铺外面,低声问道:“阿虎现在五门融通,转轮塔的事怎么办?”
阮小山闻言,眉头紧蹙,满脸忧心忡忡:“阿虎一直靠妙龟山一缕香魂给吊着,唯一的念想就是坐转轮塔成人。可世间是否存在这样的纸塔,压根不知道!我一直没提这事,小家伙自己也不提。但我能看出他心里有些绝望,长此以往,我担心阿虎那口气会……”
我立马制止他:“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坚信转轮塔一定存在!眼下一点线索都没有,你为什么不算上一卦?”
“我算了!卦象云:谁破天象解谜云,偏来求卦惹头晕!痴也,笑哉!”
“啥意思?”
“这就是一种笑卦。笑卦一般有两种意思:要么上天不肯开示;要么上天已经开示,但你却还在求解答,上天笑求卦之人呆傻!”
“卧槽!这玩意儿还耻笑人?”
“那可不!我一生就遇到过两次笑卦,一次求问我师父袁天罡是否还活着,这是第二次笑卦。”
“你这不扯犊子么,袁天罡在唐朝就挂了,不嘲笑你呆傻才怪!我觉得,这次笑卦的意思是指上天其实已经开示,只不过我们还没想到具体的线索。”
“这点我也考虑过。可咱除了那面破铜镜,也没啥线索可寻啊。”
一讲到铜镜。
我脑子突然一个激灵。
谁破天象解谜云!
铜镜是被我给弄破的,莫非转轮塔的线索在我身上,要我解谜云?
我赶紧问阮小山,会不会这么个意思。
阮小山闻言,愣了半晌,尔后,他猛地一拍大腿:“天呐!我解卦向来寻求卦后之深意,从来没有按字面意思来理解过。大侄子,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看来没文化也有没文化的好处!”
这怎么还说上我没文化了?
我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仔细咂摸起来。
转轮塔的线索若在我身上,会在哪里呢?
想了半天,我好像突然抓到一点东西:“转轮塔谁做的来着?”
“汉龙亭候蔡伦。”阮小山回答道。
我突然觉得脑子好像被雷给劈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
《连山易》正是汉龙亭候蔡伦传下来的,蔡伦本来就是造纸大王,难道纸塔的线索在书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