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请下堂的糟糠妻四
附中仆人大多是上京出身,虽卖身为奴,但见惯了历届主人家的泼天富贵,也生出了几分小心思。
刚买进府的时候,下人们因着原身和善,对她也算恭敬,待到孙若仪进了府,态度就大不如前。
一是孙若仪出手大方,动不动就赏银子月例,令那些签活契的下人很受用。
相比之下,原身过惯了节俭的日子,对下人虽没有苛待,但出手绝不大方,原身掏空了嫁妆底子,手中没有私银,花的每一笔钱都要从账上过。
若有哪项开支大了些,陈升弘不免询问,他虽面上不说什么,但敏感的原身明显能感受到他的不悦,更加不敢花钱,变得扣扣搜搜的越发不招下人待见。
二则是陈升弘对孙若仪的态度明显要比原身好,管家权都交给了孙若仪,府中一应事宜乃至奴仆的待遇去留都握在孙若仪手中,原身不过是个只有正妻名头的空架子。
大家都忙着讨好握有实权的孙若仪,哪个顾得上日渐失宠的原身?
下人有意无意的慢怠,偶尔聚在一起说些原身样样不如孙若仪的闲话,这些话总能巧妙的流传到原身的耳朵里。
原身本就因为陈升弘娶了孙若仪心伤,又接连受到了剥夺管家权,陈升弘不再留宿,对她也不再上心的多重打击,下人的闲言碎语就成了压垮原身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哪怕陈升弘有意宿在自己房中,可刚灭了灯孙若仪就差人来把他叫走,理由不是头疼脑热就是夜深了独自一人就寝害怕。
在一个雷电闪烁的夜晚,陈升弘再一次带着歉疚丢下了原身赶往孙若仪身边,原身彻底死了心,学会了主动规劝陈升弘宿在孙若仪的屋子里。
陈升弘此后便真的不再来了,原身平时里不管受到孙若仪怎样的冷嘲暗讽,她都可以忍受,陈升弘出门只带着孙若仪她也不气恼,没人把她当陈府的女主人她也不在意。
她在意的只有陈升弘心里怎么想。
孙若仪进府六个多月,时刻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原身处处低头忍让,更加助长了孙若仪猖狂的气焰。
有日孙若仪吃醉了酒,醉醺醺的来原身的屋子找麻烦,说她一介孤女占着正妻的名头也不嫌害臊,还说只有她孙若仪才配的上正妻的位置,这些原身都不在意,只是平静的低头绣着给陈升弘准备的腰带。
直到孙若仪说了那段诛心之论。
“你知道弘郎为什么出门不带你吗?因为他觉得你丢人,你太低贱了,让弘郎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
“我告诉你吧,弘郎打算过了一段时间就休了你让我做正妻,他当初是以正妻的仪式娶了我,又没人知道你的存在,日后我就是名副其实的正妻,而你,什么都不是。”
“弘郎现在留着你不过是可怜你,他根本就不爱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巴着他,弘郎都不碰你了,你还不明白吗?”
“我爹说了,只要我做了正妻,就会保举他做礼部郎中,你觉得弘郎会要你还是要光明仕途?”
原身手中的银针狠狠扎进了指尖里,看着孙若仪得意洋洋的离开,她拿出笸筐里的银剪将制作精良的腰带绞了个粉碎。
原身的眼泪打湿了好几张纸才顺利的写下和离书,她在这场婚姻里一件错事也没做过,她不愿意当一个弃妇,和离是她最后的骄傲。
本来想着若是陈升弘今夜能过来,便要找他问个清楚,可她不过是白白等了一夜,揣着她从前那间小院子的地契,和自从孙若仪进门后每月领的月例。
原身毅然决然的与陈升弘和离了,此后陈升弘一路高升,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儿孙绕膝夫妻恩爱。
而原身更加不爱出门了,她重新做了一名绣娘,靠接些零碎的绣活勉强度日,谁能想到,满街都在骂的那个不知足的冯氏就是她呢?
原身为了陈升弘奉献了一生,满心满眼都是他,为了陈升弘好甚至甘愿和离,临死前才看清了陈升弘自私虚伪的真面目。
她只有一个愿望,不再委屈自己,好好的过一生。
原身自身的性格很软弱,江雪接收了她的记忆后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所以,爱?别介,江雪现在只想手撕了陈升弘和孙若仪那对渣男贱女。
充分了解了当朝背景和律法,江雪知道无论如何陈升弘都无法休了自己,所以她才不会像原身一样害怕,更不会答应陈升弘娶平妻的要求。
以江雪对陈升弘的了解,这件事情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放弃和孙尚书攀亲?根本不可能!
孙尚书生了一串小子才得了孙若仪一个宝贝女儿,绝不会容忍孙若仪做妾,在不能休弃江雪的情况下,平妻是他最能接受的局面。
江雪甚至怀疑,孙尚书这个护女狂魔会在孙若仪嫁给陈升弘后,把自己悄无声息的解决了,毕竟她的存在挡了孙若仪的路。
昨夜陈升弘外出晚归,八成是去找孙尚书商量对策了,身居高位心狠手辣的权臣能出什么好主意?所以江雪是绝对不会喝眼前这碗飘着金丝枣的燕窝粥。
“弘郎美意我心领了,我吃不惯这些东西,弘郎替我喝了吧。”
江雪将碗推向陈升弘,见他脸上的面容果然僵住了,不仅这碗燕窝江雪不会动,这满桌子的饭食江雪一筷子都不会沾染。
“我忽然有些想吃从前那条小巷子里的云吞面,弘郎随我一起去吧。”
陈升弘见江雪不肯吃燕窝有些急躁,难道她猜到里面下了药?她何时这般机敏了?
陈升弘不自然的咧了咧嘴角:“吃什么云吞面,这燕窝可是好东西,我特意让厨房给你炖的,你不喝就是不肯原谅我。”
说完,陈升弘紧张的观察着江雪的反应,期待她像往常一样,自己一有生气的苗头就对自己百依百顺。
江雪瞟了一眼陈升弘沉默不语,陈升弘有些按捺不住,端过碗舀了一勺递到江雪的嘴边:“啊,乖,张嘴。”
“雪儿有件事想请教弘郎,根据我朝律法,谋害妻子该当何罪?”
江雪掏出手绢擦了擦沾到嘴角的汤渍,对着陈升弘灿烂一笑,陈升弘手一抖勺子跌落到碗中,看着江雪一脸骇色,嘴巴微张却因为惊吓过度发不出声音。
“看来弘郎身体不适,我便自己去了。”
江雪福了福身态度恭谨,去账上支了三十两银子,选了几个还算听话的随从,一顶小轿去了人牙子那儿。
在府中江雪没有半个心腹,一旦发生不测连个为自己鸣冤的都没有,所以这一次,她要为自己买几个愿意签死契的随从。
一两银就可以买一个质量上乘的仆人,江雪出价高,给的待遇好,人牙子便把压箱底的存货拿了出来,江雪很快就买到了四男两女六个随从。
取名无能的江雪分别给人叫了阿大阿二阿三阿四,女的就叫良辰美景,除了忠心,江雪还有两个要求,男的会些拳脚不怕惹事,女的性子泼辣能识字。
这六个人花了江雪二十一两纹银,都够在郊区买上一套小宅子了,但这几个人都符合江雪的要求且愿意签死契,江雪便爽快的付了账。
讨价还价?不存在的,江雪日后是要与陈升弘和离的,不必费心替他省银子,相反她还要使劲的花钱败家,毕竟原身嫁给陈升弘的时候可带去了六十五两的嫁妆银。
领着六人在小摊子上狼吞虎咽的吃了早饭,江雪用帕子捂着嘴偷偷打了个嗝,故作深沉的说了自己的要求。
“你们的身契在我手里,只听从我一人的吩咐便好,其余的一概不必理会,谁敢给你们脸色直接打出去。”
“虽然咱们现在签的是死契,但日后互相了解以后也可改为活契,甚至废了奴籍也未尝不可,我唯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忠心,唯我一个的忠心。”
六人齐刷刷的跪下给江雪行礼起誓,这随从就算搞定了,江雪重新戴上帷帽坐进软轿里,心情大好的回府。
江雪是开心了,陈升弘那头简直心态爆炸,他不知道江雪说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但陈升弘总觉得他越来越不了解江雪了,有什么似乎逃离了他的掌控。
他不能再冒险了,如果江雪真的知道些什么,万一她有后手将自己做的事捅出去,那就不是罢官那么简单了,牢狱之灾此生不得入仕,哪一桩哪一件陈升弘都不能接受。
他不敢再去找孙尚书,只能偷偷摸摸叫孙若仪去老地方会面,雅间的门一打开,陈升弘酝酿好的情绪立即排上了用场。
他另辟蹊径,假意放弃官职和冯江雪,要和孙若仪私奔,孙若仪肯定要问为啥啊,陈升弘一哭诉自己的无奈和不舍,他都愿意为了孙若仪放弃一切了,孙若仪能不感动嘛。
果不其然,孙若仪温柔的擦去陈升弘眼角的泪痕,细声细气劝他别心急,自己回去劝劝父亲,只要能和陈升弘在一起,哪怕是做妾也甘愿。
陈升弘简直是喜出望外,抱着孙若仪猛亲了几口,在孙若仪急着回去找父亲商议的催促声中离开了,丝毫没有发现,在他走后孙若仪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