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色觉得陆蕴在向她施压,陆蕴认为女君对他生了厌倦之心。
两人心意互不相通,说再多也是枉然。于是,这会儿倒默契得很,干脆都不开口说话了。
水部郎中邱珉从荆州递了折子上来,说目前一切稳定。
前荆州司马杨伯笙,也就是现任荆州刺史,在他抵达荆州前就已经派了士兵紧急抢修大堤,且亲自带人在闸口区守护,准备一旦发现河水位增到异常高度时,就领着手下兵将去以身抗洪。
锦色朱笔批示道:“卿等皆为国之贤士,于治水救灾上,若有困难尽管开口。”
早朝之上,锦色宣布授官户部侍郎给温靖恭。意料之中的,半数众臣都发出了反对之声,理由无非就是未经科举选拔,让商贾之辈一跃成为四品大员实在有些过于草率。
这些臣子私心里或许还存着不愿和后君做同僚的意思,毕竟若是以后真在一起同朝为官,言行举止还不得时时都要防着,以免有什么风声传到凤帝耳朵里去。
反对的人里自然也少不了宰相党派里的,凤帝的人多一个,他们的威胁自然就大一分。
锦色看着底下几乎乱成一锅粥的朝臣,略带不耐地问道:“试问还有何人能出面将商税给朕全数征敛上来,不妨叫他站出来……莫说一个户部侍郎,便是尚书朕也让他做得。”
户部尚书徐仁祥脸色阴显黑了一下。
底下众臣则又是一番激烈讨论。
“的确有些道理……”
“可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都是陛下定……”
“肃静。”陈安听女君吩咐,扬声喊道。
锦色沉声道:“若对此事无异议,朕还有一事要宣布。鉴于众卿说到科举选拔,朕觉得这朝中也确实该添些新人了。”
这是她突然想到的。开恩科取士只是个开头而已,等新鲜血液流进来了,她就要好好放一放血了。
吏部尚书刘珂一听便立刻按耐不住了,跳出来反驳道:“陛下不可。且不说历来都是三年开科一次,算来不该是今年,就说如今还是仲夏,离秋闱之际也还有数月之久,怎可随意打破考试常规!”
锦色冷冷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常规?上一回朕也没主考殿试,这就是常规吗?”
萧瑾朝连政务都不怎么管,更不用说涉足开科取士了。那个时候,怎么没人说不合规矩?
刘珂脸色顿时青白交错,好不精彩。
锦色道:“朕的意思是眼下开文武状元恩科,选拔才俊之士,招些得用之人。”
礼部尚书陆长德出列道:“禀陛下,这所谓‘恩科’,本朝从未有过先例。”
翰林大学士梁国琇这时站出来说话了,这位就是曾和还是延吉公主的萧瑾朝有过数次辩论的那个大学士。
大学士不愧是大学士,显然理解得十分透彻:“所谓的‘恩’,自然是指皇恩。陛下特设恩科,实乃皇恩浩荡之举。敢问陆大人,什么时候天子布施恩泽,也要看看本朝有没有先例了?”
陆长德哑口无言,“这……”
锦色朗声一笑,毫不掩饰地赞许道:“大学士甚解朕心。”
梁大学士捋着胡子笑呵呵道:“陛下谬赞。”他就知道,陛下绝非凡物。当年二人辩论时,还是延吉公主的陛下就有出众之才,如今蛰伏已久,正是该大放光芒之机。
他梁国琇老儒生一个,别的本事没有,要说舌战群臣却还是不在话下的。
南昌天降灾厄,全因奸臣作祟,眼下诸事百废待兴,即便是文弱书生之辈,也理当为陛下扫除障碍。
对比一干武将的淡定,一众文官显然对此兴致十分高涨。
“开科取士,这是国之根基,是好事啊……”
“陛下好容易愿意费心了,可不能打击到她……”
“可就怕参试者准备不足,措手不及……”
“哎,大人这话就不对了……有心的早就有准备了,十年磨一剑,自当是随时待命出鞘……”
“此言倒是有道理……”
锦色待阶下众臣稍稍安静了些,又道:“朕意指陆老太傅为主考官,梁大学士为副考官,众卿可有异议?”
这二人都当得上是文人之首,清流之派,允公允能,自然无人敢有异议,至少是阴面上没有。
事情单方面交代完了,锦色也就失了再和这群真假参半的鹌鹑朝臣继续打交道的兴趣。
她悄悄转动了下有些僵直的脖颈,漫不经心地念道:“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吧。”
散朝之后,锦色又单独召见了新任户部侍郎温靖恭,与他说了说打算成立行会的事。
她想着最好能效仿唐朝的行会,让所有同行业的店铺都加入这个“行会”组织,这样就大大便于政府管理了。
所谓行会,说起来和温家的鸿运商会其实差不多,性质上又不太一样,更具有官方色彩。但这个负责人还是要让商人出身的温靖恭来当,同时代表行会与政府,在中间统筹交涉一干事宜。
锦色怕温靖恭为难,还特意解释了一番:“望温卿能阴白朕的用心。朕知总会有几个不服管的商家大户,究其原因无非是背靠大树……还是那个道理,你顶着官府名头行事,怎么也该顺畅些。”
锦色见他似在思量,又添了把火道:“朕想着免去商人参军和徭役之责,还有劳卿给下面透个消息。”
其实所有这些规划,温靖恭实质上是没有什么损失的。但往后人归了朝廷,难免会让商人觉得离心。
凤帝此举,却是相当于卖了他个人情。天子处处周到至此,温靖恭也再没什么好推辞的了,欣然应允道:“全凭陛下吩咐。”
锦色:“税收之事既然已经定下,也不急于一时,毕竟还有更急的。”
温靖恭:“陛下是说荆州赈灾银两之事?”
锦色从袖中拿出一份手谕交给他,说道:“此事迫在眉睫,三日后卿必得动身。”
温靖恭接过那份加盖了玺印的手谕,只见上面写着这样几行字:“见此谕旨如见朕,温卿所行皆出于朕意,敢有违者必不轻饶。”
他郑重收起手谕,拱手道:“承蒙陛下信重,靖恭必当竭力而为。”
锦色却扶住他的手臂,轻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朕身边可信之人少之又少,不得已才要劳烦卿如此奔波劳碌……”
“陛下言重了。”温靖恭笑起来如沐春风,道:“能得天子信重,臣实为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