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珍贵灵药无数,就连凤体上的伤疤也用了雪莲生肌膏祛除,但外伤虽容易愈合,根本却难以复原。
更重要的是,经此一劫后锦色元气大伤,体内的慢毒只会愈发猖狂,难以压制。
锦色也终于知晓,江晚枫为何迟迟不拿出解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那‘牵丝’之毒的解药。
那毒本是,无药可解。
陆蕴听闻江晚枫说出没有解药时,当场便勃然变色,也顾不得再陪他作戏,直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惊怒交加问道:“江贵君,你为人臣夫,投毒弑君,可知这是诛连九族的死罪?”
江晚枫眉目不动,撩袍而跪,沉声说道:“臣之罪过,死不足惜。只是陛下凤体贵重,臣但求一恩典,望陛下开恩恕我,以求研得解药。”
陆蕴冷声问道:“如何信你?”
一袭青衣的青年太医抬眼看向女君,缓缓说道:“臣之师妹蒙陛下仁心相救,方得以复如生人,是以臣对陛下,唯有愧意满怀。”
自始自终沉默不言的锦色终于开口,问道:“沈师妹已然好了么?”
江晚枫微微牵了下唇角,稍纵即逝,“业已苏醒,只是还不能大动。”
锦色点了点头,又道:“朕不杀你,你专心去研制解药吧……若真能研得,朕放你和师妹归家。”
“……多谢陛下宽宥。”江晚枫顿了顿,才讷讷应道。
她竟是想要,放他归家么?
在他动心有意之后,然后让他回到起点?
***
“长鞭铁扇,黑白无常。谁人不知无间城?”殷战挑唇冷眼看向对面的俊美男人,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不知这位熄王君,欲作何解释?”
“陛下,臣心日月可鉴。”慕容熄眼里仿佛只能看见他的女君,并不理会殷战的话。
他单膝跪在凤榻之前,轻握着锦色的手,语气坚决道:“臣绝无暗害陛下之心。”
锦色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笑道:“便是朕信你,可是,百官朝臣那里,又该如何交代?”
立下制衡盟约在先,出手刺杀皇帝在后,背信弃义,破盟毁约,又待如何?
慕容熄看着她一双墨色的瑞凤眸,那里面好似晶莹剔透又仿佛深不见底,他甚至隐隐觉得,他只能看懂她想要他看懂的。
他就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勾起唇角,说出了那个合她心意的答案:“我无间城只是受雇杀人,不问买主与目标……但请陛下放心,熄一定会找出谁是雇佣杀手之人,谁是……幕后操纵黑手。”
锦色微微回握他的手,轻拍了拍,满意低笑道:“那朕就,等你的好消息?”
慕容熄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头蠢驴子,心甘情愿乖乖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近乎咬牙切齿道:“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话毕,男人猛然靠近,狠狠吻住了女君。然后起身转体抬脚一气呵成,大步离开内殿。
殷战转回刚才因为‘非礼勿视’而别过的头,心里没来由就烧起了一团无名火,他忍不住嘲声说道:“他说没有你就信,还真真是色令智昏!”
锦色:“……”
她真没有那么好色。
慕容熄若想杀她实在易如反掌,何必大费周章指派手下刺杀。但这些,锦色不欲跟少年多做解释。
她还有很多事要筹谋,比方说不日就要举办的册立储君大典。
这个注定不同寻常的皇室大典,既是萧泞成为储君的重要一步,也是他成为储君的必经之路。
巴蜀封地的澜王府里,萧统看着手中写有“凤帝病危,梁王承祚,望速做决断”的信条,思虑良久后,提笔写下一行回书。
卷信纸入竹筒的间隙,只见回书里赫然写着:“大典有人逼宫欲反,神武军御前救驾。泰山可自行谋划,小王即刻启程上京。”
岁宁宫
“陛下……如何了?”秦桑梓撑头靠坐软榻上,犹疑着问了身旁的宫人一句。
“贵君若是担心陛下凤体,何不亲自前去探看?”那宫人倒也大胆,竟还反问了他一句。
“……担心?”秦桑梓含嘲带讽地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也不知是在讽刺那宫人竟然把这二字用在他和萧瑾朝之间,还是讽刺自己原来那么想她死如今竟然会对她产生这种情绪。
“是啊。”那宫人低眉垂目说道,“贵君总要为自己早做打算的。陛下如若康好,自然要念贵君拳拳心意,若是……贵君也好求个退路。”
毕竟凤帝一死,新皇继位,宫里定然不会再留着一干后君。
“你……抬起头来。”秦桑梓颇有兴趣地转眼看向身侧侍立的宫人,盯着他问道:“叫什么名字?”
“奴才秦胜。”那宫人慢慢抬起头来,以微弱之声说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普天之下,会称呼他为殿下的,只有北盛人。这人是,南昌宫中的北盛细作。
秦桑梓又盯着那宫人看了须臾,而后点头笑道:“很好。”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魅力会大到能让暗桩主动暴露在他面前,那么这个暗桩来到自己身边的就只有一个,自己对他的主人有利用价值。
很好。
送上门来的棋子,不用白不用。
以他的不良前科,如今根本近不了凤帝寝宫,她的生死非他能左右,但他的后路该如何铺就却可以自己掌控。
不过两日,岁宁宫贵君忧心陛下凤体,水米难进,夙夜难眠的消息就传到了凤栖宫。
陆蕴正在喂女君喝药,听此传言恍若未闻,只柔声哄劝着:“陛下,莫要怕苦,饴糖早已备好。”
陆蕴只当没听过,锦色却不能。待喝完药,把饴糖含进口中,她思量着揣摩道:“怕不是朕的伤病吓到了他么?担心朕真的一朝崩逝,他却没有后路可走?”
她话说完了,却无人回应,一抬头,只见陆蕴微抿薄唇,下颌紧绷,陈安也是一副缩着脖子,面有难色的模样。
“朕……”
“陛下能不能,别往臣的心上扎刀子了。”陆蕴打断她,抬眼看向她的眸中一片暗红。
“朕只不过随口一说,你不要往心里去。”锦色终于解释完了,但看着他愈发骇人的眸色,一时也再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
“王君,若不然……先让陛下好好休息吧。”陈安见情况不太对,十分有眼色地解围道。
陆蕴一边给女君盖好被子,一边别过头去,似是怕自己吓到她,低声说道:“陛下,好生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