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谈笑间进店,也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光略略向里面一扫,恰恰也望见碧月,见她淡冶如笑,优雅多姿,唇不点而红,面无粉而娇,风神万般,气质如兰,心下不由得都是一惊,霎时止住。.两人眼里一时间都汪着股情意,顺目望去,与她目光相碰,接着一荡,漾散开来,满屋里瞬间春色万般。
二人在门前立了一阵,一人便眼望碧月笑道:“妙,妙!可知今日此游不虚了,乡村野店,竟然得见如此春色!”音声琅琅,宛如碎玉。另一人应和道:“阅尽红尘,俱是朱唇丹脸;蓦然回首,却得始见仙容。好,好!”音声比前一人倒沉稳许多。
二人说着,便踱进屋来。那店家见他们来了,宛如见到神仙的一般,欢笑相迎,早把先时两人惯用的一处靠窗的桌面收拾了。两人却不去坐,只拣了靠近碧月座位的一方桌子,在边上坐下了。碧月见他二人风神态度,便猜知是方才店家所提到的那两位公子了。
一时间店家来问:“爷,可还是按先时定例上些酒菜?”
一人便道:“菜也罢了,酒水是要改的。”
店家便问:“改上何等的酒水?”
答道:“人面桃花交相映,当然要饮桃花酒。”
店家会意,且笑道:“晓得,小人即刻上来。”一时退去了。
那两个人看看窗外景色,谈笑两句,一人便回头向碧月笑道:“在下见姑娘一行人众风尘仆仆,敢是从外地来的么?”
碧月头也不回,只微微点头。
又问:“敢问姑娘来自何地?”
碧月随口回他道:“黄州。”
答道:“好。黄州之地,多奇山异水,灵秀非常,惠气氤氲,自古以来多俊逸之士。姑娘生于此地,难怪如此冰肌玉骨,香兰之质。”
碧月听了这话,脸色微变,稍有不怿之色。若论到平日里有人这般对她说话,她那一等脾气,早就把那说话之人狠狠的治理上一番。然而此时同样的话从这样的人口中说出,她竟一丝的气也生不上来。
那人又道:“在下曾有一妹,自小情投意好,生的姿色艳艳,神采超然,却与姑娘几分相似。只是数年前南方兵乱,一时于黄州失散了,如今流落何地却也不知。姑娘自黄州来,可曾晓得其下落?”
碧月摇头,且不答他。
又问:“姑娘青春几何?”
此时碧月身边白茂听他出言不逊,心中早就恼火,砰的一声拍案而起,走向二人面前。一抬脚,桄榔一声,踢翻他二人桌椅,喝一声:“好大胆狂徒,口无遮拦,只问我家仙子作甚?”
“仙子?”那人眼望着碧月,口中啧啧赞叹道:“观姑娘形容,莫非便是江湖上人人称说的宝雕宫仙子碧月么?”
白茂听他出言无状,大怒道:“好大胆子,竟直呼我家仙子名号,敢不是寻死么!”手起一刀,猛地一挥,那刀锋裹挟着腥风,呼呼作响,直劈向对方脑门。
那人却也不慌,眼见锋刃将近,倏地一下,将手中折扇一合,随手一抖,便听当的一声,遮住刀面,就势一挥,拨开对方手臂,复又翻手一下,击中白茂手腕,三招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那白茂只觉刀式受阻,手臂一振,一股力道直从腕部冲上肩头,一闪而过,荡至全身,顿觉全身骨节为那劲力所摧,咔咔相碰,一振麻木,四肢力气全失,腿脚一软,瘫倒在地上。
碧月把眼一看,见那白茂此时的形状,不禁一惊,暗道:“好俊逸功夫,江湖上从未曾见过的!”那吕杰等人见他二人动手,一时间大怒,都要上前厮杀,碧月一时拦住。她自知对方功力深厚,且又来历不明,不好抵敌,便让人驾着白茂,起身便走。
那两人忙也起身相留道:“我兄弟二人早闻仙子芳名,只是无缘相见。今日邂逅,也是天缘,敝庄离此不远,仙子可否赏光到庄上一叙?”
碧月头也不回,淡淡道:“公子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你我素不相识,怎好相扰?再者,天色将晚,小女子有事在身,不便叨扰了!”说着这话,头也不回,倏忽已到店外,翻身上马,扬手一鞭,彪然飞逝。身后军兵呼啦啦一齐跟进。这两人追到门外再欲相留时,碧月人早已去远。两人遥遥探望一阵,相对叹惋,悒悒回庄去不提。
这里碧月率领众军离了酒店,赶过数里,见那二人倒也没有追来,稍稍舒口气。身边吕杰便道一声:“好厉害的角色,怎就轻轻一点便让白茂伤成这样?莫不是那铁老儿派来为难我们的么?”
碧月若有所思,摇头道:“这两个人来的蹊跷,功力都不在我之下。他铁木派里面若果然有这等高深的人物,可也是我们的麻烦了!”
一旁关飞鹏便道:“仙子莫慌。依属下看来,这两人行动怪异,说话轻巧,虽然功力深厚,然而也不像是有意为难的样子,因此未必是他们铁木派的人。”
此话一出,一边的白茂却就不依了,喝一声道:“胡说,胡说!你空口无凭,怎就说他们没有恶意?你不知道那人的狠哩,一招下来,让人浑身的不自在!若让我说,他们总不是好人!”
飞鹏听他罗唣,只低声道一声:“亏你还说嘴哩!还不是自己无能,方才只被那人轻轻一点就瘫倒在地上,丢人也不?还有脸面来说!”
这话白茂偏偏听见,登时作怒,便要上前斗狠,碧月忙一声喝住。且道:“这两人果然如何,究竟是敌是友,有无恶意,到时也就知道了,我们不要理会。赶路要紧!”说着扬手一鞭,赶马快走。一行人众按沿路上宝雕宫的驿站所指,向那铁木派的总坛紧赶。
又行一日,眼看天烟,来到一镇上,仰头看那镇门上牌楼时,大书“凌云镇”三个大字,此时天色已晚,镇中大街上落落的没有几个人。大小的店铺也都关门停止了买卖。
碧月便领了身后银甲兵到镇里面去,沿着大街走,左右的镇民一看到他们这等军兵,惊得四面里逃散,沿路的房舍也都桄榔榔响成一片,紧闭了门户。碧月便就纳罕,行了好一阵子方才找到一处大大的客店。
那店里本来开着门,而店主一下子见了这许多的兵将,“啊呀”一声,领了一干店里的伙计赶紧的关门。白茂、马启他们沿路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现在见了这客店也要关门,气的不行,飞身下马就要带人打进去。碧月生恐他们生出事端来,忙一声喝止,自家上前去叩那店家的门。
一直等了半晌,里面的掌柜只在门缝里心惊胆战的答道:“姑娘别处安歇去吧,小人这里不敢管待你们的!”
碧月一听,便就笑道:“你这店家也好生奇怪,开店难道不是做生意的么,好端端的怎就不让我们入住?敢是怕亏欠了你房钱怎的?”
那掌柜仍是不开门,只小声答道:“姑娘莫要多问了,小老儿我也是为你们好,若让你们在小的这里入住,多半夜里就丢了性命,所以还是奉劝你们,紧赶上一程,出了我们这小镇到别处去吧!”
碧月一听,越发的好奇了,只笑道:“你店家说话也老大的不通,怎就这般藏头露尾的?可要把话说清楚,怎么我们今夜便不能留在你们镇上了?敢是你们这里有什么厉害的角色,夜里会来暗算我们不成?”
那店家只是支支吾吾的不答她,半晌才道一声:“姑娘你也不要多问,小老儿我也都是好意,你们还是远远走开便是了,多问怎的!”说着便在里面转身上楼去。
然而碧月既然听了他话里有因,怎有不问明白的道理?见他转身,便把手向腰间一探,刷拉一声掣出那柄碧青剑来,青光一闪,早就照着那门面上挥下去。便听铿地一声,斩断了里面门闩,哐啷一声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