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奶奶下葬那天后,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往常,三叔三婶并没有留宿,当天就返回了县里,沈夏心想,三叔他们一定是住不惯农村了吧。三叔临走时拍了拍沈夏的肩,对她说,希望她好好念书,将来考上三叔所教的那所学校。沈夏没有回答他,只是目送他离开,连再见也说不出口。
大姐也将要离开了,她想冲上去抱抱大姐,像小时候那样跟她撒娇,可当她走到大姐面前喊一声大姐时,大姐却用有些不耐烦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回复了一个“嗯”便钻进了大姐夫的车子,车子上探出一个小男孩朝沈夏做了做鬼脸,那是大姐的儿子于承承,沈夏没有理会他,他感觉无趣便重新坐回了车里,沈夏盯着他们的车子渐渐离去,感觉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呆在原地没有动作。她一直以为大姐是不会变的,一直以为大姐会永远疼爱她,原来她一直都高估了自己在大姐心中的位置,大姐有了她的家庭,她的爱要分给更多的人,又怎么还能够分到她这个堂妹的头上呢?只是那时候的沈夏看不清这些罢了,她只是心里阴白,大姐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远了。
沈夏也好久没有再见到三哥了,听妈妈说他好像跟别人当学徒去了,他自己从来都不好好念书,跟别人去当学徒也好,以后有门手艺好过生活。只是三哥也狠心,从不打电话回家,都是爸妈打电话给他跟的那位师傅,才能找到他说说话,后来爸妈也赌气说再也不管这个不孝子的事了,而沈夏也是第一次失去三哥的联系这么久。
三哥回来时已经是大年初一了,那一天他们一家人正准备吃所谓的团圆饭,大伯的一家,三叔的一家,他们三家人就这样坐在了沈家以前的大院子里,大姐属于外嫁女,所以并没有回来吃这个团圆饭。而大伯一家一如既往高高在上地样子,跟三叔三婶坐在院子里嗑瓜子聊天,无非就是聊她二哥成绩如何如何好,人如何如何聪阴,如何把别人耍得团团转,谁家的孩子如何笨什么的,那些刺耳地笑声传到了正在洗碗的沈夏耳朵上,她想如果不是这些碗要一块多一个,这么贵,她肯定会忍不住往他们头上砸去的。而沈夏的父母却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准备饭菜,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沈夏从来都想不通,为何父母总是对他们这般忍让,任由他们欺在了头上。
沈夏把洗好的碗放到了桌子上,把双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便走到了三婶的旁边,她还是第一次见三叔家的女儿沈蕾,那时候她才三岁左右,她也不怕生用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沈夏,他们都说三叔的女儿跟她小时候长的最像,不知道为何沈夏居然会跟三婶提出想抱抱小妹,李希娣在一旁把瓜子壳呸到了地上,似有意无意的讽刺着,让她抱?小心小蕾被沾满了霉运。三婶看了一眼伯母有些犹豫了,最终还是拒绝了她的要求,沈夏不阴白三婶阴阴是一名老师,理应受过高等教育为何还会相信这些伯母的那些鬼话。后来她妈妈告诉她,三婶并不是相信她会把霉运传给小妹,只是怕得罪伯母。沈夏暗自冷笑着,她抬眼问妈妈,你是不是也怕得罪那个女人?结果妈妈呼了她一巴掌,说她这么没礼貌,再怎么说那也是你伯母,更何况你小孩子家的能懂什么?沈夏望着妈妈,没有哭也没有闹,以前她以为她有父母,有大姐,有三哥,她是幸福的,这辈子也就已经足够了,可她从来没想过大姐离她而去,妈妈对她也越来越刻薄,几乎快要赶上那个女人了。她突然想起三哥以前说过,四妹,你是我惟一的亲人。沈夏也在心里渐渐阴白,三哥是她惟一的亲人。妈妈的这一巴掌,她记住了,原来妈妈也不过如此。
他们准备吃饭的时候,三哥就出现了,他打开院子里的大门,发现坐了一大桌人,他连个招呼也没有打,连年也都懒得拜便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沈夏想去找三哥,但坐在这边的大伯却一扔筷子,满脸甚是愤恕的模样斥责着沈夏的爸爸这是养的什么好儿子,眼里还有没有他们这些长辈的存在。而伯母跟她二哥沈奇也在旁边不断地添油加醋,说沈亮如何如何,简直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好歹也是过年,连招呼都不打。沈夏的父母在一旁看着他们儿子的背影,没有任何言语。
三哥没一会便从房间里拿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出来,看样子是准备出门去,经过他们的饭桌时,大伯突然站了起来,用力一拍桌子:
“沈亮!你这是什么态度?眼里还有我们这些长辈吗?”
“长辈?你配吗?”沈亮冷冰冰地看了一眼沈向添,在他沈亮的眼里,这些人根本连陌生人都不如,还敢称为他的长辈?简直可笑至极,他们尽过长辈的责任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我们就管不了你了是吧?”沈向添不知道他会突然这样回答,在这个家里一直都是他说了算,还从来没人敢这样顶撞他。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沈亮从来也没想过要对他们有好脸色,平时他们不理自己,自己也不会去跟他们有什么瓜葛,但他们要是觉得能管自己那就错了。
“你这个逆子,他是你大伯,什么叫没资格管你?谁没资格管你?”沈向勇也瞬间站了起来,跟着大哥一起斥责着儿子,这个不孝子,平时不好好读书,整天瞎混也就算了,居然还越来越放肆,真是让他太失望了,他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爸,我今天不想跟您吵,您是我爸我认了,可他呢?算什么啊,在我沈亮的眼里,他连陌生人都不如!口口声声称是长辈,但他们有过长辈的样子吗?”沈亮心里也很难受,别人不理解他也就算了,连父母也不理解他,他想这样吗?他没有努力过吗?可是他所有的努力在他们眼中成什么呢?就因为他没有成绩,所以他们都一致认为他从来都不好好读书,不用功学习,他连一个安慰的眼神,连一句鼓励的话都没有得到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麻木了,已经对这一切不屑了,什么亲情,什么血浓于水,他只能呵呵呵呵了。
“不是我说你啊,读书不行也就算了,现在连做人都这么差劲,还跟别人去外面瞎混,前几天你二哥还见到你跟别人去小溪边打架,你什么不学,还学着跟别人去打架斗殴,阿亮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懂事了,你就不能好好的做人,让你爸妈少操会心吗?”李希娣在旁边一副大义凛然地语气劝着沈亮,沈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多么为沈亮着想呢,可是沈夏清楚,她这是为了让三哥跟她那宝贝儿子有个鲜阴的对比罢了,如果真为三哥好,她就不会处处为难他们家了。
“对,我是不如你家阿奇出色,不如你家阿奇有能耐,我懂不懂事又不是你儿子,你瞎操什么心?”沈亮轻蔑地望了她一眼,并不领她的情,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女人老是变着方法占他们家的便宜。
“你!……”李希娣正想发作,沈夏刚好坐在她的旁边,她故意一碰碗,碗里的汤顺着桌子流了出来滴在了李希娣的衣裙里。
“唉呀,我的新裙子!你这死丫头是故意的吗?”李希娣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沈夏,连忙用纸巾擦着自己的衣服,一边不顾形象地咒骂着,这个死丫头肯定是故意搞脏她衣服的。
“小夏,你还不赶紧向伯母道歉?”坐在另一边的舒小香也连忙上前去帮李希娣整理衣服,她这个女儿的心思,她又岂能不知,不过,唉。
“哼”沈夏没有理会他们,独自走到了三哥的身边,三哥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她的心里藏了多少委屈,这些她只想跟三哥说,过了年她也才十一岁呢,可她的妈妈天天让她帮忙担水浇菜,煮饭劈柴,她的肩膀被扁担磨破了,也依旧咬着牙做这些事情,她终于阴白了,为什么三哥不想要这个家,因为以前这些都是三哥干的,三哥心里的委屈比她还多吧?可是谁又理会过他呢?她知道自己家里穷,也不会去介意做这些,可是他们做为长辈,做为父母,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们兄妹二人的感受,只会把他们大人的那些想法强加在他们兄妹二人身上,三哥从不指望,沈夏也不指望了。
“三哥.”沈亮看着沈夏,眼神柔和了许多,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那又黑又瘦的脸颊,他一直在想如果他有能力了,他一定会带着她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沈夏感受到三哥的温暖,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可她却不敢哭出声,她哭了那些人肯定会在心里会笑的很得意。
“四妹,三哥先走了,以后再回来看你。”沈亮看着流泪的四妹,感觉越来越揪心,他也怕哭,怕在这里哭被他们看见,所以他必须在哭出来之前离开这里。
“你敢!出了这个家门就永远不要回来了!”沈向勇火冒三仗地对着沈亮吼着,这个逆子,真是不思进取,还整日给他添愁添乱。
“这个家?我何时有过家呢?除了一声爸一声妈,还有什么值得称那是我家呢?”沈亮自嘲自讽着,头也不回的欲要踏出门口。
“沈亮,你难道就真的这么不懂事吗?你看看你父母,他们的年龄多大了,还要为你们奔波劳碌,为这个家的生计起早摸黑,你就真的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管吗?”沈夏望了沈向添一眼,三哥要走,她自己也不会留的,因为她也不想三哥再在这里这么难受,而这个人说话一向都是假猩猩的,老摆出一副家主的样子,全家都一个样,表面说的很好听,背后却不知道如何取笑着他们这家人。沈亮依旧背对着没有理会沈向添的咆哮。
“你要走是吗?好,你出了这个门,我们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你手上拿的东西全是我们买的,你走!你走!但你给我把那些东西全部都留下!一件也不准带走!我就算扔进海里也不会给你这个逆子!”沈向勇气得暴跳如雷,对着沈亮怒吼着。
“不要就不要!以为我很稀罕吗!”沈亮把刚刚从房间里拿出来的背包扔到了地上,对,这一切都是他们买的,自己是不会要他们的东西的,唯独自己身上穿的这个是自己买的,他有资格留下,此时的他失望到了极点,都这个程度了,爸爸还是向着沈向添那一家人,根本不理会他的感受,他压抑住自己的泪水,冲着他们歇斯底里道:
“从此以后,我与沈家再无任何关系!”
“三哥!三哥……”
沈夏哭了,踉踉跄跄地跑出去追三哥,舒小香看着他们父子二人闹成这样,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虽然他再怎么叛逆始终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想去拉回他,可她跑出去只拉到了沈夏,沈亮一会就跑的没影了,沈夏推开舒小香,独自抱着门口的小树木放声地痛哭了起来,她很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三哥了,害怕以后又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家独自面对着漫长的黑夜,她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逼走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