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半把医生找来,再次回到臻儿的病房,看到她睁着眼睛,将头转向透着光线的窗户,眼神空灵毫无生气,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也还是呆滞着没有动作。
医生对臻儿进行了一些基本的检查,然后对夏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太好了,她的身体机能基本上都恢复了。只是这么久以来都是躺在床上靠输液来提供能量,又很久没有说话,所以像运动、进食、说话,一定要注意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复健过程出了问题可能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后果。”
夏半点头并道谢之后,就送医生离开。他再转身看着躺在病床的范臻儿,只见她慢慢把手举起来,将掌面向上,朝着夏半的方向伸出去。
“太好了。这是真的!你真的醒了。”夏半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握住臻儿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虽然臻儿还没办法说话,但夏半感受到自己的脖子沾上几滴冰凉的水,是她的眼泪。
明明每天都看着她,却好像是久别重逢一般。夏半揉着臻儿的发丝,这种感觉真实得就像在梦里,他想。这样的场景,他不知道在梦里梦过多少回……
洛歌听说臻儿醒了,就立马从自己的病房赶过去。一进门,他就看到闵孝言坐在床上兴高采烈地拉着臻儿的手说话,夏半和傅文卿无言地站在一旁,在在和荆瑜则给臻儿做着按摩,放松她僵硬的四肢。
洛歌走到臻儿面前,俯下身轻轻拥着她的肩膀,说:“好久不见,臻儿。欢迎回来。”范臻儿粲然一笑,算是回应。
“她现在做的最熟练的动作就是微笑了。”闵孝言抬头对洛歌说。洛歌知晓,他也站到一边去,才注意到成员还没齐。
“探森呢?他怎么没来?”
“他去苏家了。说是有点事情。”在在回答。
“啊,这样。”洛歌点点头,他又转向傅文卿问道:“说起来,文卿,上次山洞解救我们的怎么会是陈西缘?你们什么时候有的联系?”
“是这样的。叶尘新要我把你们都骗到山里去,我怀疑有诈,就事先联系陈西缘帮忙做我的外援。当然,我告诉他如果我能平安出来,就能把苏臣死亡之谜的真相告诉他。所以咯……”傅文卿耸了耸肩,后面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骗了我们呢。”闵孝言嘴上责怪着傅文卿鲁莽的行为,实则却没有太大的抱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没有骗你们,只是没把事情的完整状况告诉你们。”傅文卿说,“那个山洞里,真的有关于叶菲零的文件藏在那里。只是我拿到的时候还没看完,就被叶尘新拿走毁了。”他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毫不在意身边所有人错愕和惊恐的表情。
“毁了!”尖利的叫声顿时响起。
“对啊。”傅文卿一副“没办法”的样子。
“这种事怎么不早说啊!”洛歌皱着眉,实在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安啦。我细看前还粗略看了个大概,基本上是她贩毒的一些资料罢了。那是亦沅留下的,我好不容易才根据他以前的留言给挖出来,只是和案子没什么关系。”紧接着,傅文卿又小声地说了一句:不过叶尘新又是怎么找到那里的。只是这个问题在找到叶尘新之前是不得而知了。
“真的没有其他的内容?”闵孝言问。
“嗯。”傅文卿点点头。悠闲的样子让大家多少放松了神经。
这之后,大家就聊起了一些轻松的话题,大抵是和放假、开学有关的事情。臻儿就坐着看他们开心地聊着,有时候也会附上笑容迎合他们。很快,窗外的世界就被黑布笼罩起来,路边的霓虹灯、家家户户的日光灯都陆续点亮,即使黑暗想统治这个世界,还是得在光的闪耀之下蜷缩着尾巴躲在幕后。
光就像是希望,一直带给人们勇气和心安。对路上嬉闹的这几个年轻人,亦是如此。
原本只是出于礼貌性地问韩探森要不要留下来吃饭,结果他还真的厚脸皮地应了下来,陈西缘只好默默看着他在厨房和苏妲一起准备晚餐。
想想白天的时候看到是他来按苏家的门铃,还小小惊讶了一下,一般还以为会是徐在在,却没想到是他。结果说的事情都是没什么意义的。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尽是一些关于苏臣生前的事情,只是人已经不在了,知道这些也已经没什么意义。后来还谈到夏径的事情,大概是替夏半问的吧,还听说他们的好朋友范臻儿已经醒了,他们的生活也算是雨过天晴。陈西缘一边翻着杂志一边想着他们的事情,一直到苏妲喊他去吃饭。
苏氏夫妇都出门参加聚会,所以只有三个年轻人在家里吃饭,因此就简单地做了一些家常菜。还没等陈西缘坐下,韩探森就已经动了筷子,看着陈西缘冒火的样子,苏妲拉住他的胳臂微笑示意他消消火。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我就一点也不想客气。”韩探森喝了一口汤,对陈西缘说。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我就很容易生气。”陈西缘没有喝汤的习惯,拿起手边的果汁抿了一口。
“苏妲,你跟这家伙到底怎么相处的?”探森干脆和苏妲聊起来。
“西缘其实很温柔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碰上你他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苏妲笑着说。
“是吧,原来我这么有魅力。”
“你说这句话分明是要让我嘲笑你异于常人的思维构造吧。”陈西缘无奈地说。
“我知道,骆狄狄和苏臣都不在了,你心里会有落空。但是想开点吧,就你那张脸,想骗多少人不行?”
“你的说话方式我真的很难恭维。”
“我说真的,你看傅文卿,他不就活得好好的。说起来,你们两个有些地方还挺相似的。”韩探森自顾自地掰起手指数:一是都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二是一样都有一副好皮囊,三是对别人都很温柔,一旦熟起来又有不一样的一面展示出来……
陈西缘干脆安静地吃着饭,不再搭理韩探森。晚餐结束后,他也不多留就准备离开。苏妲和陈西缘一起到门口送他,探森走前又突然转身对着陈西缘说:“不管怎么说,上次的事谢谢你。”大概是讲山洞解救他们的那次事件吧,陈西缘点点头。
“我之前的话是认真的,你可以再交到好朋友的。至少我愿意,如果你不再恨我的话。当然,他们也会愿意。”说的大概是洛歌他们吧。说完,探森就向陈西缘和苏妲挥了挥手离开了。
陈西缘看他远去的背影从人形渐渐变成圆点消失在黑暗中,心里一直在重复着一个问题:还可以再交到推心置腹的……朋友?苏妲握住他迷茫的双手,向他点了点头。
左茉坐在三浅的广场上,无所事事。时不时会有人过来搭讪,都被她巧妙地回绝了。云浅从‘浅衷’出来,一眼就看到人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左茉。
接住突然抛向她的水蜜桃汽水,左茉才看到朝自己走过来的云浅。
“我记得你喜欢这个味道。”他很自然地坐在左茉身边。
“是的。”
“习惯了吗?双腿。”
“嗯,跑步已经没问题了。”
“跳舞呢?”
“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左茉拍了拍自己的双腿,仅仅是坐了一会儿,竟有些麻了。
“慢慢来。等你好了,我还想看你站在舞台上呢。”
“会有机会的。”左茉回应他。
两个人一时间没有了声音,原本一个人沉默的独舞变成了双人舞。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左茉举起右手腕看了看手表,才起身来要和云浅告别。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云浅决定送她回去。两个人走到三浅娱乐场所外的出租车招揽区,路上也闲聊了几句,只是忽然云浅留下左茉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匆匆朝着一个方向跑过去。从左茉的视角看过去,他像是在追着一个背影。
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有零星三两的人朝她走过来。在路灯的照耀下,左茉才看清是之前向她搭讪的人。
“哟,小姐,认识云浅啊?”为首的男人半只手臂布满了纹身,让左茉印象较为深刻,嚣张得有些刻意,更让人觉得他很弱。
左茉不想理他,转过身拿出手机要联系云浅,被男人一把夺过去。左茉想反抗,却被他身边的小喽啰束缚了双手。
“我们刚才约你被拒绝了,云浅找你就答应了,这样的差别对待兄弟们有些不乐意了呢。”男人不满地看着左茉清冷的双目,“兹”了一声。
“那样有什么问题吗?”突然一个沉冷而阴森的声音在男人身后响起。纹身男还来不及转身看清来人,就被他一脚踹飞到马路上,他的兄弟们看到也不管左茉,马上跑到纹身男身边。
“没事吧。”云浅走到左茉身边,看着她红起的手腕,表情瞬间消失在黑暗里。他走到马路上,把纹身男身边的两个小个子混混拎到左茉面前,问:“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对你出手?”
听到云浅将“不要命”三个字音咬得十分重,两个小个子都颤抖着双腿,连求饶的话都哽咽在喉头没办法说出口。左茉看着他们哆嗦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兴致看他们被云浅虐,知道他们体验一回真真切切的内心的恐惧就够了。于是让云浅拿回她的手机,放他们离开就好。
才走到站牌,不巧被人抢先一步占去了刚来的出租车,两个人只好站着继续等。
“刚才是看到熟人了吗?”左茉问。
“嗯,算是吧……”云浅双眉紧蹙,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只是,他怎么会来三浅,这让云浅有些不明白。
“我认识吗?”
“我想,你应该不认识。他是检察院的检察官,文绝。”
左茉点点头,应该是同意了云浅所说的“她不认识”这一点。
而就在两个人所在的站牌对面,街角的拐角处时不时会探出一个头来。如果没看清楚来人,一定会觉得是什么诡异的人。只是看清了人之后,大概会觉得更诡异。
文绝弯着身子,做着自身不适应的事情,却似乎有些乐在其中。
“云浅啊,又见面了呢……”他推了推镜框,眼神却比那清冷的月牙还要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