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转
赤那刚给远在郳国的沉舟传书,准备熄灯休息。
突闻外头有人敲门,他思索片刻,穿好外衣将门打开,原来是宫中侍卫,说是陛下要召见自己。
赤那虽心存疑虑,却还是随着侍卫一同往陛下寝宫方向赶去。
来到寝宫门口,侍卫开口道:“陛下,辛太医已经到了。”
“让他进来,把门关上!”里面的声音浑厚无异样。
赤那对着侍卫行了一礼,便轻手轻脚的把门推开,进去后转身顺手把门合上。
他把门关上后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寝宫内伺候的人不应该过来帮着开门关门吗?
虽然如此,他还是大着胆子继续往里边走,可越走越觉得不对。
腥味越来越重,这腥味有点像人血,赤那在原地停顿了片刻,试探性的唤了一声“陛下”,却无人应答。
整座寝宫刹那间静如空房,赤那瞬间警惕起来。
他的步子突然变得非常小心,一点点的挪动到床边,又唤了一遍:“陛下?”
他将被子一点点的掀开,看到曲阅面色惨白,睁大着惊恐的双眼,满身的血一动不动,旁边还放着一把匕首。
见惯大场面的赤那第一时间没有喊人,而是先摸了摸曲阅的颈部,已经没有脉象了,但身体还是热的,可见没死多久。
他将被子全部掀开丢在地上,除了喉部,腰部也有伤,但都不是致命伤,有此可见是失血过多而亡。
赤那眉头紧皱,突然想起今日撞见过薄情,他当时说的话很明显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他突然一惊,明白了什么,急忙往门口的方向走去,然而门却突然大开。
门口站着长公主和薄情,身后还带着不少侍卫,曲宁见到面露惊慌之色的辛太医,突然心头一紧的快步走进去:“陛下呢?”
薄情肃穆的走到曲宁身边,佯装出满脸担忧:“臣去看看陛下!”
曲宁扫了一眼身后的侍卫,点点头:“好。”
薄情与赤那擦身而过时,露出阴鸷一笑后,赤那心头一惊,知道今日在劫难逃了,还未等薄情靠近曲阅的床榻,没有迟疑的开口说道:“陛下已星驾而去。”
曲宁突然一愣,旋即奔向床榻亲自确认,看到曲阅遗体的惨状,瞬间天旋地转的瘫坐在地。
薄情身手敏捷的接住了倒地的曲宁,并未失去意识的曲宁,泪水已然决堤,嘶吼声中伴着哭腔:“来人,把罪臣辛汉臣拿下!”
门外的侍卫全部涌入寝宫内,将赤那擒住,赤那无奈叹气,回头瞥了薄情一眼就被迅速带走了。
曲宁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薄情看似在心疼的安慰她,实则在为自己得逞的计谋感到沾沾自喜。
在他来曲阅寝宫之前,先去找过曲宁,告诉她自己怀疑辛太医是郳国派来的细作,随后说自己还要再去确认一番,如有异样随时来报。
之后假借曲阅之名召见辛太医,等着赤那进门,他便从某扇窗出去,赤那关门,他就从外头将窗关上,去找曲宁。
曲宁知道自己的王兄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在意秋月居那名女子。
所以召见辛太医了解那名女子的病情并不奇怪,但不排除那名太医会不会借此机会对陛下不利。
想到这点,又听了薄情的话,曲宁难免会担心,于是急冲冲的来到陛下寝宫,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秋月居。
溪辞被一阵脚步声给惊醒,秋水和月明哭哭啼啼的从外边跑进来。
秋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焦虑的看向月明。
月明将溪辞扶着坐起,她紧紧抿着嘴,眼泪却不争气的滑落。
溪辞不明所以的张了张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月明吸了吸鼻子,情绪稍稍稳定后才说道:“陛下,陛下遇害了!”
溪辞闻言大惊,顿时怀疑是不是自己传给曲阅的书信被薄情发现了,他不杀自己杀曲阅。
“凶手,凶手是今日来给你疗伤的辛太医……”秋水抽抽嗒嗒的说道。
听到凶手是赤那,溪辞惊得站了起来,由于另一只脚虽及时治疗有了知觉,但还不足以站立走动,她一站起来又狠狠地摔了下去。
“姑娘,姑娘!”秋水和月明急忙将她抬上床。
溪辞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对她们两个摇头。
她不相信赤那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是被栽赃,说不定是赤那的身份被薄情发现了,她能想到的恶人就只有薄情。
溪辞努力的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溪辞突然十分懊恼,自己现在这样一点都帮不上忙,她又急又气的用头撞在床柱上。
月明急忙将她制止,以为溪辞是没见到陛下最后一面,心中有憾,不自觉的安慰道:“姑娘,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陛下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君主,我们也很舍不得。”
她的这番话让溪辞顿觉愧疚,若不是因为自己,曲阅也不会放引狼入室。
溪辞伸长脖子,不停的看向门外,示意她们推自己出去看看。
秋水意会的拒绝道:“姑娘,这个时候我们最好都不要出去。”
“对,最近与辛太医接触最频繁的就是我们三个,我们不要出去引起大家的注意。”月明也认同秋水说的。
溪辞一脸乞求的看着她们,见她们十分坚定只能就此作罢。
她对死去的曲阅感到非常愧疚,对赤那也十分担心。
赤那是借用魔人身体的鬼,不知道薄情会对他做什么。
溪辞的眼眶蕴着即将决堤的泪水,在秋水和月明的安抚下情绪逐渐平复。
她面露忧愁之色看向门外,外头的雪又簌簌的下了起来。
这个寒冬在一点点侵入她的心,试图冻结她对这世间所有的热情和期盼……
天不可一日无日,曲国不可一日无君。
曲阅走得突然,没有立下遗诏,他唯一的亲人就是曲宁长公主,便由长公主曲宁监国。
群臣发哀之后,移班谒见长公主,对曲宁表达慰问之意。
全城戒严,哭丧之后,城内的各寺庙宫观,各敲钟三万下。
曲宁下旨,国丧三年,举国皆哀,禁止一切娱乐。
公主监国,老内阁有意上折请辞,公主下旨安抚并将首辅大臣换成薄情。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在对朝堂之事一知半解的曲宁而言,没有必要,只是决定重用薄情。
上谥号是帝王丧礼中的重要程序,曲宁没有思索太久,脱口而出:“神武。”
寿陵是曲阅还在世时,就已经预先营建。
这冰天雪地的,曲宁看着各个士兵和寺人不断往里面运送陪葬品,内心一阵五味杂陈。
薄情走到她身边,默默无声的行礼,曲宁近日哭得嗓子几乎说不出话来,所以仅是对他点点头。
他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又看看曲宁,脑海里突然想起自己的妹妹清歌。
他有很多个妹妹,但只有清歌是他母妃生的,是他的亲妹妹。
如果没有清歌,想来那个时候自己被沉舟擒住,也逃不出去。
若是自己当时就这样死了,清歌是不是也像曲宁这样哭上几天几夜?
薄情不自觉的苦笑,果然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他看着曲宁,莫名的动容,于是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曲宁身上一暖,转头不料与他对视上,一股委屈劲汹涌而来,热泪在眼眶里打转。
薄情拍了拍她的背:“公主节哀,莫要让敌人看穿你的脆弱。”
曲宁闻言,深吸一口气后缓缓低下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知公主要如何处置罪臣辛汉城?”薄情突然问道。
曲宁愤恨的咬着下唇,良久后开口道:“本宫要将他碎尸万段!”
“公主,这就太便宜他了。”薄情轻声说道。
曲宁闻言抬眸:“大人有何高见?”
“自然是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顺带用他来跟郳国谈谈条件。”薄情慢条斯理的说道。
曲宁觉得薄情言之有理,点点头道:“那就按照大人说的来办吧!”
薄情笑了笑,感觉自己似乎还忘了什么事。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公主,陛下生前不是很喜欢我的好友溪辞吗?陛下一生为曲国耗尽心力,一直未娶妻纳妾着实惋惜,溪辞如今也是废人,活着十分痛苦,不如让溪辞早早解脱,去陪着陛下吧!”
“殉葬?”曲宁对薄情说的这番话有些许的惊讶。
关于殉葬的习俗原本是有的,但曲国独立出来以后,就被曲阅废除了大规模活人殉葬。
“是的,微臣不忍看陛下孤独入陵,也不忍好友在人间继续受苦,还请公主应允。”薄情声情并茂的说道。
曲宁回想起自己初见溪辞时的景象,又看了看陵墓入口,神色有些迟疑。
“公主?”薄情轻声唤道。
曲宁看着他的眼睛,觉得相信他:“准了。”
“谢公主殿下!”薄情缓缓行礼道谢,眉梢微挑,闪过一丝阴鸷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