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塞外草原。
这个季节的草场最是有生气的。一眼望去,满眼都是看不到边际的深深浅浅的绿。微风吹来,有如波浪一般的,葱葱笼笼的绿色倒向一边,这时寄于草根之下的各色小花才有机会显现出来,有如七彩繁星一般缀了满眼。
时间刚刚过了午时,正是一天里太阳最热辣的时候,太阳高悬在头顶,耀得人不能直视,就连草场边的胡杨树都懒散的,只在微风抚过的时候发出偶尔的沙沙声。整个草场安静的,像块碧色的暖玉。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踏破了此一时的平静。一个全身素白打扮,看样子只有七八岁左右的少年,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有若风驰电掣一般的从这草原上略过,向不远处的营帐急驰而去。
待行到营帐之前,少年勒住马匹,这马一声长嘶,高仰了前蹄,又在原地打了几个转才静下性子停了下来。待它站定之后,少年才一翻身下得马来,把马缰递给一位军士,然后喜盈盈向一位将军模样的人跑了过去。
“爹……”
“瞧你这一头的汗,喝了吧!哪有人像你这样,顶着大日头在没遮没挡的地方骑马的!”说着,这位将军亲手从军士的手里接守一杯茶来递给少年。
少年急急的吞了一口茶,然后说道:“爹,怎么样?我说这小红马不出三日就会被我驯服,女儿没有食言吧!您答应我的,若是我驯服了这小红马,你就许我骑它出去打猎的。”
将军微笑着摇了摇头,先帮少年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然后说:“你呀,若是个男孩,有这个的傲气还好。可偏偏你就是个女……”
“女孩怎么了!爹爹拿我当个男孩子看不就是了。还怕我承不了你的衣钵不成?”
“不说这些了,快进去洗洗,这一脸的汗迹,再和上些尘土,你都可以去唱净面了!”
少年微笑着正欲开口,只听一阵马的厮鸣之声从马棚方向传了过来。
父女两人向不远处看去,发出厮鸣的正是刚才那匹红色骏马。刚刚还一切安好的它,不知道因为什么发了狂性,此刻,正高抬着前蹄,欲从军士手中挣脱出去。几个军士围拢着,正死命的抓着缰绳……
还未等将军迈步,只见自己身边的人影一动,仔细看时,少女已经飞奔到惊马之前。
虽然,少女与骏马之间已经有所默契,但是,一则此时马受惊失了常性,二则女孩毕竟年纪尚小,心有余而力不足,三两下就被马匹拖倒在地。只见红马高扬起前蹄,女孩一时间慌了阵脚,呆呆的看着马匹一动不动的只是坐在那里,眼看着女孩就要被马踏在脚下……
就在这时,两个身影一远一近地从人群中闪了出来,几步奔到女孩的近前。他们俩人,一个用身体紧紧护住女孩;另一个看似无力的在马的臀间轻轻一推,刚刚还无法控制的骏马,竟然像被点中了穴道一般,“扑通”倒在了一边。
军士们一拥而上,才算制服了这马。
“鹤萱,伤到了么?”
听到父亲对自己说话,女孩才回过神来,看着护住自己的父亲,摇了摇头,虽然疼得皱眉,脸上也有冷汗流下,嘴里却尽力平淡地说:“还好,只是左侧的手臂,有些不敢动了……”
这时,刚刚的另一个身影也走到了女孩的近前,用手轻轻捏了捏女孩的手臂,看着将军说道:“不妨事,只是脱臼而已。”
然后,这人又一脸严肃的看着栗鹤萱说道:“等下到我帐里来……”
女孩子低下头,刚答了一声:“是,师父。”就觉得猛的一下巨痛,女孩失声大叫了一声“啊……”然后,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被她叫做师父的人,倔强的又把泪水生生忍了回去,小脸因为热和疼还有其它,涨得通红。
“已经接好了。”那人轻声说道,“略动动试试,不要动得太大。”
女孩此时再动动手臂,已经不觉得十分的疼痛了。
“多谢师父!”女孩一扫刚才脸上的阴霾,微笑着说道,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此时,栗将军与被女孩叫做师父的男子也站起了身形。
“谢就免了,别以为一个‘谢’字就可以一了百了了!今日之事,罚肯定是要罚的。七日之内,不许你射箭骑马。那匹马,也要罚,一天之内不喂草料,三日之内,不许放出。”
“师父……”女孩又撅起了嘴巴,皱着眉叫道。
“怎么,有什么不服气的么?有道理就讲出来我听听!”
听到女孩准备抗诉的声音,男子问道。
“没有……”女孩嘟着嘴巴,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走了过去。
“陶先生,你让她七天不许骑马射箭,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啊。”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栗将军笑着说道。
“若说是让她养病,只怕她明天就会偷偷溜出去。若是不能养好,以后就会时常发作了。”陶易之看着栗鹤萱的背影笑着说道,“现在就只看她的背影,也知道她有多火大。正好,也趁机收收她的野性。”
“这孩子,也就只是服你的管教。”栗将军笑着说道。
“是您太宠她了。”
然后,陶易之看了看栗万灵,两个人对视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向中军帐走了过去。
“将军今天公事可忙?”陶易之问道。
“先生有事?”
“要紧的事情倒是没有,如若将军不忙,咱们对奕一局如何?”
“求之不得……”
晚饭过后,栗鹤萱坐在灯下,托着下颌对着面前今天师父讲过的书本发呆,小半个时辰,完全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自从四年前娘亲去世之后,不管自己做错过什么事情,都还从未被禁足过这么久。不过是一点儿小事儿,师父犯得上这么罚自己么?不管怎么想,鹤萱都觉得不服气。
正在她心里暗自生气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走进了自己的营帐。想来,应该是军士送水,鹤萱并没有回头,连话也懒得说上一句,依然盘算着怎么能把这七天的时间打发过去。
“还生气呢?”陶易之站在她身后问道。
“师父!”听到这个声音,鹤萱连忙站起身来,转过身先向陶易之施了一礼,“我没生气。”虽然嘴上这样讲,可是脸上还满是失落的表情。
“我拿了个玩意儿给你,可能,会让你这几天好过一些。”说着,陶易之把手里的一个锦盒递给了鹤萱。
鹤萱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支有如羊脂一般通体洁白的玉萧。
“真漂亮……”看着这萧,鹤萱脸上消失了一整天的笑容,又露了出来。
其实鹤萱这孩子并不是喜动不喜静的,她的动,是因为生在这广阔之地,耳濡目染而成;而她的静,则是源自她的骨子里透出的温婉……
“你不是总缠着我说要学么,反正这几天,你有的是时间,我们就拿它来解闷吧。”
说着,陶易之从自己的腰间拿出自己惯用的那去黛色玉萧,轻轻的吹奏了起来,缓缓的萧声和着微风,无限空灵的飘散在草原之上……
“是陶先生的萧声吧!”坐在灯下看着书的栗将军问手下的亲随修飞道。
“是。陶先生说,恐怕小姐这几天呆不住,所以,特意拿了昨天刚刚送过来的那支新的暖白玉萧过去了。”修飞笑着回道。
栗将军微微一笑,说:“这个陶先生啊,总说我骄纵鹤萱,其实呢,他比我还宠她。算算看,鹤萱现在九岁,陶先生也来了三年多了!”
“可不是,陶先生刚来的时候,小姐才这么一点点儿高……”修飞边说边用手比量了一个高度。
“是啊。那时候还天天哭着喊着要人抱呢。现在可倒好,让她安安静静的走上一段路都不可能,活脱脱一个假小子了。”
“就算是别人家的少爷,也没咱家小姐这么喜好武艺呢。”
正在这一主一仆闲谈这时,忽然从门外快步走进了个军士。
“报!将军,京都有密使到。”
“京都来的密使?”听了这话,栗将军心里一惊,想自己远在塞外,最近也未听得各处有何战事,而京都那边也是一片平静,这密使是因何而来呢?
“是哪里派来的兵士么?”站在一边的修飞问道。
军士摇了摇头说:“听说话的声音,倒像……像……”
“像什么?”栗将军问道。
“像位公公!”
“公公?”
听到这里,栗万灵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不管如何,这密使还是要见的,栗将军答了个“请”字,军士转身出去,将京都来的密使请进了营帐。
时已入夏,可来人却在外面披了个黑色的斗篷,把自己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低着头走进了营帐,完全看不清楚面容。
“请问……”还未等栗将军把话说完,来人抬起头来,冲着栗将军一笑,低沉着声音说道:“请将军先让左右退去,我们才好说话。”
不看这人还罢,一见此人,栗将军心里不禁闪过一丝寒意。
修飞看了看栗将军,栗万灵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让守帐之人,离帐十步,没有我的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修飞点头离开,听那来人的脚步气息,并不是个练武之人,所以,将军的安全还是无忧的,他来到外面,吩咐了手下,然后自己也站在离帐十步之外等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