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不透李峰的冯楠暗示自己要平静,但始终还是有些心绪不宁。刷了一晚上的手机,看的都是各种各样异地夫妻的婚恋家庭帖子,负能量比正能量积攒得多。
她开始思索起异地夫妻的情感链接问题来,又担心李峰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没有和自己说,还是他暗地里再搞些什么跟小满上学有关系的名堂,毕竟最近一段时间这个问题两个人一直就没有掰扯清楚……越想越复杂,简直胡思到乱想起来。
本质上,冯楠对李峰还是很放心的,这种放心也许有些没来由,但就是有着刻在骨子里的信任。
当初李峰要去上海,一些老同事就跟她交心,让她要盯紧点。她不屑一顾,老同事甩给她一句名言:“男人不背叛,只是因为诱惑不够大。”
她噗嗤笑了,回道:“我们就是普通上班族,再怎么蹦跶一年挣七个手指头了不得嘞,能有多大的诱惑啦!”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认定自己是疑神疑鬼了,在梳妆台上认真的审视自己,评价道:“我又没老嘞。”此话一出,又有些泄气:青春已逝,容颜易老。男人和女人怎么就这么不公平,男人可以一直帅到六十岁,女人过了三十讲讲气韵风度还行,硬要说美,总有那么些老脸皮厚的意思。
冯楠给自己上了个厚厚的面膜,一边盯着镜子一边想: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看来这两个人异地久了,嫌隙是难免要生出来的。也许是时候考虑考虑“合”的问题了。
其实冯楠当真就只是想想而已,睡一觉醒来就可以用“以不变应万变”的名言把内心的躁动全盘安抚下来,重新做回自以为是的小黄雀。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局面竟变得如此快,海蒂一通私人电话,逼得她不得不思索到给出决断来。
这一天是唐纳德在A市的最后工作日,温迪已经帮他定好了第二天的飞机返回深圳总部。唐纳德邀请公司的销售骨干、运营及支持人员在当地一家上过《舌尖上的中国》的百年老店聚上最后一餐。受邀的二十余人也都是在裁员风波中命运未定的,手头上的工作量早已大幅削减,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不作假装忙碌的样子,不过四点半,便陆陆续续关了电脑,三三两两的打车或自驾往吃饭的地方去了。
冯楠自己开车,刚到了停车场,海蒂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她让同行的同事先上楼,自己在车里接起电话来。
冯楠出来前没有跟海蒂请假,她笃信西方职场中的信任学,此刻颇有些不好意思,接起电话来,赶紧致歉说道:“不好意思啊,今天我们这边聚餐,我也没跟您请假,有什么工作给我您说,我晚上回去处理。”
海蒂不是很在意,她表示自己知道,询问冯楠是否方便说话?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聊一下。
冯楠回道:“我在停车场,现在说话您那边能听清楚么?”
海蒂回了句OK,就丢给她一个新鲜出炉的炸雷。海蒂说:
“老板和高层们开了很多天的会,也做了很多努力。但现在国家金融政策管控,对我们影响还是很大的。公司还是做出了进一步节流的决定……决定除销售团队部分保留在市场外,关闭除省会以外的分支机构,由省区公司统一运营全省业务。这样一来,我们之前聊得人员评估状况就要全部重新做了。”
冯楠目瞪口呆,最靠谱的消息竟是从温迪那里传来的,她顿了顿回道:“只保留省区……那我也属于裁员的范围了?”
海蒂叹了口气,回道:“我当然不想呀。也还不至于,但裁员的人数比我们原来规划的多得多。老板的意思是每个省区省会的人不动,另外可以留存机动人员2-3人,便于团队的项目运作。”
冯楠没有很明白,确认道:“分公司如果关闭的话,那作为机动人员的话办公地点是哪里呢?”
“市场还需要维持,我们的工作不会断,只是执行的标准上会做新的调整,更好的利用资源。机动人员未来会主要以出差支援为主。哪里有项目运作,就去哪个城市的会场做支持。”海蒂回道。
冯楠听懂了,但也接不出话,她相信海蒂也是知道的。因为孩子的缘故,她比较排斥长久的出差,过去的出差也都是运作大型人才发展培养项目。如果是一些简单的业务培训,用她做出差支援,未免太过浪费了。
海蒂也懂了冯楠的沉默,稍作停顿,便说道:“Nancy,我对你的个人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我有个提议,你可以考虑考虑要不要去上海?格丽斯那边我肯定是过不了她的试用期的,所以上海那边的空缺就会出来。我想如果我把你放到机动部队里面去,以后每周你都要出差,那和base到上海也没什么区别了。但两种处境,发展空间却是本质上的区别。”
海蒂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如果冯楠已经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也算是彼此成全,各成其美。只可惜这两种路都没法完美的解决冯楠最在意的问题——陪伴孩子成长——这条有去无回,错别便后悔的亲子时光。如同千千万万个像她这样的婚育女性那样,职场与家庭不是平衡,而是选择。选择鱼还是熊掌,她仍需要时间想清楚。她也是这样把顾虑反馈给了海蒂。
海蒂补充道:“OK,我明白。你好好想想吧。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知道,我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仅仅是因为我需要一个默契的伙伴,更重要的是,我也希望你能拥有一片更广阔的未来。女性要时刻记得向前一步,而对你来说,这种时刻不会再有很多了。”
回道酒席上的冯楠,并没有什么心情推杯换盏。大家还在议论纷纷,而她已经知道了结局,颇有些伤感。
唐纳德来与她饮一杯告别,问道是否有认真思索他的建议。
冯楠笑的苦涩,答道:“不能再认真了,这几天都想得老了几岁。”
唐纳德有意指点她,便问及她的想法是什么。
冯楠回道:“其他的倒还好,主要就是下不了决心远离孩子。”
唐纳德耸肩疑惑道:“为什么要远离?你为什么不带着孩子一起去上海和先生团聚?”
“我觉得带着孩子在外面漂总不是办法,太不稳定了。”冯楠解释道,又接着说:“现在好歹每天都能见到……”
唐纳德笑了,端着红酒的酒杯微微晃荡,他反问道:“在孩子的世界里,稳定是什么概念?另外,是他每天都要见到你?还是你每天都要见到他?”
孩子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倒是父母的适应能力反而是堪忧的。天底下多得是父母拿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孩子,到头来求得的只是自己的心安而已。
冯楠突然间明白过来,她斟满酒感激的敬了唐纳德一杯,小半杯红酒她小脸一扬,就喝了个底朝天,喝完说道:“Donald,我真的非常感谢您。也很荣幸能与您共事一场。祝您未来一切顺利,事业与家庭样样如意!”
“也祝福你:砥砺前行,早日破局。”唐纳德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