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他让我照顾好母亲。
“这是你的最后一个要求?”
“你知道,我早就已经活够了。可她没有,我的大半辈子都得亏她……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让她再见到我。”
“我会替你转达,你总归算个孝子。”
他苦笑道,“我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不孝。”
“我们不该为上一代人的遗憾做弥补,这样的弥补只会毁掉整个世世代代。”
“是啊,我们只是……一个人。”
“是一代人。”
有人进来催促时间到了,我不得不走,我承诺再有机会一定和他好好谈谈。再看一眼他,才发现人已经瘦得不成样。
“我走了。监狱的饭再难吃,也尽量多吞几口。我这么做过。”
等我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她们俩抱成一团。安南不停轻抚母亲的背,“还有我们呢。”这样的画面里,安南倒更像是位母亲。她成了保护者,并统领了全场。
母亲见到我,马上拨开安南怀抱住她的手,错愕的安南兴许以为母亲是悲伤过度,欲再寻短见,连忙跟着起身,从后拽住母亲的胳膊。直到看见门口的我,才明白了似地卸了力度,放下手。
“你们说了什么,是不是一切都只是误会?”母亲问我。
我向来不是会制造误会的人,可人们就喜欢提一些无稽之谈的问来挽救物是人非的答案。母亲显得愈发可怜,她把我对她的同情一次性用在了这个问题上,滥用了。
“他让我对你说声抱歉,你也不要再想着见他,他不愿见你。”
对待引起我同情心的人,我会更加严苛。我恨透了那些摇尾乞怜的人。也许我的这番话更像是落井下石,但好在母亲听完我这么说后,并没有发出像之前那样声嘶力竭的悲鸣,而是安静地诚服。
“寻安,你先带妈回家吧。”安南轻轻凑近母亲,她身上绕着一圈力量的光辉,等她走过来的时候,光辉有些颤抖。安南想要把自己全部的力量转移给母亲,但她管辖不了这些力量的思想,它们犹疑,不愿换寄身。
可它们的寄身看来有些迫不及待。
“好。”
我接过孱弱的母亲,触碰她的时候,我像是抓了一只无骨的鸡,无力到害我差点脱手。我望了一眼安南,她看起来若有所思,我示意自己会照顾好母亲,解除她的后顾之忧。可她的眉头始终是团散不开的迷雾,我一时间陷入了这团迷雾,差点忘记走出来。
她心不在焉,我看着她凝望住我们离开的位置许久,直到我看不到她的时候。我不明白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是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的对错?还是回顾事情的前因后果?甚至是为这个家庭的分崩离析默哀?
我在后视镜里看到母亲在哭,还以为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我不相信她与这件事一点干系都没有,之所以不追究,不是因为她是我的母亲。
“我们的对话都被监控了。”有了这些证词,这桩案子该了结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非要把你弄进来吗?”
“除了因为她,还能有什么原因。”他知道得比谁都早。
我离开的时候故意在他身边停顿了几秒,我凑近他的左耳,以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小声波跟他说,“你的手机,还是她送你的……”
他因为惊讶睁大的双眼,随即又盛满了令人发指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