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做条漏网之鱼
我带她去了趟人间,我说:你要是和我去了人间还那么想的话,就去吧。我不在管你,我只是觉得你日后一定会后悔。
我们都曾握着拳头咬紧牙关说:“我绝对不会后悔。”哪里那么肯定啊,我现在凡是有人和我说你不要后悔,我就得仔细想想,品了品后发现不敢坚持了。
因为不悔是气话,也超级打脸的。
譬如我小时候和娘亲说:我喝了冰水一定不会后悔。然后坚持己见喝了很多很多的冰水,拉肚子的那刻,我就明白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冰水是小事情,悔不悔的,差别不大,但是有些后悔,是没办法补救的。
我坚持带她来人间看一看,世间美好的东西存在着,大家纷纷奔忙流走,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他们努力,快乐,忙碌,我不信她看了这些还会觉得非要做那决定。
其实你不失去什么,永远都不知道有多痛,当局者经历了当局者的痛苦后才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清楚明白。经历是过程,失去是结果,懊悔是必然。
我不懂她为什么执迷,她不懂我为什么坚持要她放弃。我们都努力试图让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
我喜欢的老街是长安的那条最繁华的集市,上面的人奔流着,还时不时会有世家大族的车马经过叫嚣着:让一让。大家捂着胸口轻拍:哎呦,这差点就丧命。
躲,这权利为天的人间,没本事的就得躲着有本事的,不存在错不错的,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颜值即正义,有钱即正义,有势即正义。
不甘的是因为那些东西自己都不具备,我就不具备,我大方承认。
其实开心就是不把别人的话当回事,就是追求一点低级的东西,譬如:吃顿好的。
但是很多事情并不能搁下,因为在心里是不可或缺的位置。没有办法一步登天,甚至不会登天,所以因为等待未来的壮阔又累又怕又无力,然后叹息一声:哎。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书院,两颗大大的槐树坐落在院门口,枝繁叶茂,才怪。我来的时候这里是冬天,但看着树干,就可以想象那种树郁郁葱葱遮风避阳的样子,这院子青砖绿瓦堆叠而成,院里的景致就像个园林,各种树木在羊肠小道的旁边长着,陪了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最终走向不一样的人生,各自奔赴,那些读书人捧着书啃读,十年寒窗的苦,细想放弃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痛苦呢?
活着不是为了追求精神世界的,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追逐,所以不能放弃,因为你会发现,若要被选择那必然存在一个被选择的理由。
凭什么站在那里的人会是你,凭什么你有能力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凭什么被爱凭什么去爱,凭什么被尊重凭什么不被孤立,因为各种凭什么,所以即使痛苦,也得坚持下去。
每个人都有资格去成为更好的人。
她问我:“你看的地方是哪里?”
“寒门子弟的筑梦乡。”我答。
她问:“书院?”
我点头,书院我也经过。有快乐也有痛苦,有的快乐居多,有的痛苦居多,命运不同。
路上几个大摇大摆的有钱人家的公子,挥着扇子结伴而行。
“走,去看小从吧。”
那公子一脸沉醉:“那曲儿真的是好听啊。”
另一个公子则是合了扇子往自己手上重重一敲:“嗬,没品位,小从姑娘的华容你不看尚什么曲子?”
一脸沉醉的公子此时睁开眼睛:“笨,当然要说点姑娘爱听的。”
我悄悄的在胡英耳边絮叨:“嗬,蛇鼠一窝,乌鸦笑话猪。”
她说:“是不是人间的纨绔子弟?”
我还没诚恳的说是,不巧这话就被他们听了去。
好似好色的都一个样子,拿着折扇轻抬起姑娘的下巴说出同样的烂大街的话:“来,给爷笑一个。”
因为有样学样吧。
我看着胡英没见过这种场面眼睛睁得很大,毕竟汉子一样的她竟然被调戏了,百闻不得一见,新奇哟。
我颇没有良心的盯着他们,期待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谁知我也没能跑的了,其中一个人看着我他笑的我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他说:姑娘,你今年芳龄几何呀。
我装模作样的哈哈笑了两声:“老身一百八十岁。”我只是为了押韵而已。
他说:“这年纪也是豆蔻吧,也能嫁人了。”
我说:“我已经成婚了。”
他摆手:“瞎说,哪有成婚的少妇满街溜达,打扮的还是未婚的模样?”
我也摆手:“瞎说,哪有未婚的小姐不好好在阁楼里呆着,满街溜达?”
他一下子没了话。
他的另一个兄弟突然欧呦一声,我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果然,胡英还是胡英,一如既往,帅气潇洒爷们。她牵着我就走,不带回头。她不记仇的,当场报当场算。我心中慨叹:我姐还是我姐。
……
前面的事是后边的铺垫,但凡有联系的,都有个前尘,所以我们自然而然的要去看小从,听听她的曲子。这曲子弹得好的我可是都有过耳闻,本该会一会。
小从长的温婉,眼睛半吊着,一副死人像,没个好脸色。她穿着很艳丽的颜色,但那张脸却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极为不情愿的弹曲子,还有错误发生,我听的出来,因为我拿手的的也就是那曲《长恨歌》,但是满座都是点头称赞的。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就是如此吧。
其实来这里听曲也就是为了消遣,又不是来纠错的,图开心的事情为什么要不开心收场,没有必要的。
青楼有钱女子也可以进,但是我们成了焦点,凡是入座的人都会多看我俩一眼,特别的尴尬。
我问她:“你觉得曲子怎么样?”
她说:“我其实不咋知道何为好听何为不好听,我只知道鼓掌就是好听,跟随大众的曲艺没错。”
“也可以这么想,但不咋对。”我答,我颇为懂得的说了句浅显的意见:“那个曲子其实有几处是错的。”
我俩絮絮叨叨,终于听曲的人忍不下去说:“你们俩小姑娘会弹自己上去,叨叨叨,吵死了。”
我那刻脸上红的不敢抬头。
胡英却说:“弹就弹。”
我诧异的看着她。
她充满自信和骄傲的笑:“去吧,去吧。”
我摆手尬笑:“别呀,哈哈……嗯,别当真,玩笑而已,来咱们好好就坐,打扰了,女校书您继续。”
胡英一把搂着我的脖子“她不好意思,她知道她懂,她说你弹错了。”
我此刻很想大叫苍天。
小从姑娘看着我:“姑娘,你懂的话,就来吧,请。”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们纷纷鼓掌,众目睽睽之下太腼腆倒显得自己矫揉造作,我便允了,就坐在那台上,边弹边唱了一曲长恨歌。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句词唱尽了遗憾和心酸,我想到了那等千年的姑娘,想到了牡丹,想到了小杜鹃。
穿风过雨,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我弹得时候看着那姑娘,心生感叹: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各自的苦各自渡。
客人喝彩罢了如鸟兽散,坐席之间一下子就冷落了下来,我准备走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说:你是知音,相逢有缘,真是兴奋,曲子是刻意弹错的,因为没人听得懂。
我的心一下子暖起来,其实有时候看起来长牙五爪的但耳根子特别软,我听不了好话:“是呀。”
她哭了起来:“我不过是雨中浮萍吧。”
“我救你吧。”我说,那热血从胸腔里闹起来,好像自己被需要了,原来自己也蛮重要的,所以愿意倾尽全力。
“怎么救?”她问。
我说:“帮你出了妓院。”
她说:“不必了,没意义了,我的亲人死去,爱人许了良人,你要我走,我能去哪里?这里只是卖个艺还能温饱,我为什么走?”
我答:“至少自由。”
胡英拍了我的肩膀:“你总会明白自由有一天会成为代价,你必须失去自由才可以活着,时间本就不容易,顺遂成为祝福和愿望本来就是因为难以实现。”
“可是还是会有不妥协的。”我说。
胡英叹了口气:“暂时的漏网之鱼坚持不了多久的。”
我就是那条漏网之鱼,总有一天会委身于生活的河流:“我觉得还是有特例的,也许漏网之鱼逃出去真的就不会被网到,为什么总有人可以不妥协也可以生活的很好,而我们偏偏要去做那个妥协的?”
小从说:“生活很难的,理想太匮乏了,仅靠精神也没办法一辈子不吃饭,思想是不能充饥的。”
其实我也知道,但是我嘴硬。纠结之余不如放手一试,也就是图个无悔。我自然可以选择就做个狐狸,学习妖术完美避过天雷,但是我不甘,我想试试封神,无非就是个被劈死,前路太长,不走着看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被雷劈。
我问:“小从,这个世界很多偶然,选择了安逸,路也许顺畅,但终究不是你要的。”我看着她“全是自己的决断,你想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其实这话也是给我自己的。我不明了未来的路,封不封神什么的试过了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