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儿子试探
赵永海做了完这些,看着天边一轮圆月,便直接回到了自己在村子里的家。
他看着空荡荡的篱笆院儿,将袋子里剩下的半把种子,都撒进了地里。
而后,对着几株迅速生长、拔高、开花、结果的瓜果,脑中却莫名闪过很多想法。
先前,赵永海在食不裹腹的时候,总觉得是母亲的福泽与善良感动了上苍,才会让自家篱笆院中的东西,快速生长、成熟。
可近些时候的所见,却是令赵永海越想越觉得不对,就这样,他对着一院子以肉眼可见速度快速生长着的庄稼,枯坐到了天明。
“永海!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永海!”直到,门外的赵建忠出声喊他,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爹。”赵永海起身,抬手搓了搓脸,这才强打起了精神,“我来村子里,送点儿东西。”
“哦。”赵建忠闻言,松了口气,转而问道:“永海,你们家里,还有吃的吗?”
昨天傍晚,赵永海送到二儿子门前的馒头和粥,他是一点儿都没吃上,便全都进了二儿子一家人的肚子。
不仅如此,他们吃完之后,竟然还嫌少说自己没吃饱,还不停逼着赵建忠,再去找赵永海再要一点儿回来。
赵永海立即进了厨房,用家里剩下的一点儿粮食和蔬菜,做了一锅菜汤。
赵建忠吸溜吸溜地喝着菜汤,五大碗下肚,瞬间感觉心里胃里都暖了起来。
“嗝……舒坦!”赵建忠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抬手揉了揉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却莫名想到了自己在没跟叶轻舟和离之前,自己每天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
可那与最近这些日子,他在二儿子赵永波家里,过得狗都不如的日子一比起来,赵建忠瞬间嚎啕大哭了起来。
“永海呀!你娘他好狠的心肠!在得知自己遇上了窦老板那样的贵人之后,便直接要跟我和离!”赵建忠将这些天积压在心头的委屈与愤懑,都一股脑儿地哭诉了出来。
“她真的是好狠的心肠呀!你弟弟、侄子重伤,她不管也就罢了。”
“可我顶着这一张老脸,亲自到窦府,想要能见她一面,说上几句体己话,她竟然也不是见都不见我一面!”
“五十五年同床共枕的夫妻,她怎么能说变心就变心?说和离就和离?”
“可我无论怎么说,心中都还是有她叶轻舟的!”
“可她,怎么就跟被什么妖怪迷了心智一般?”赵建忠越说越伤心,越伤心越想跟大儿子哭诉一番。
他希望自己身旁这位最重情义的大儿子赵永海,能将自己今天的这番话,都带给叶轻舟那个女人。
但,蹲在地上的赵永海,听着父亲的这番话,脑中瞬间闪现抓住了一个词。
妖怪迷了心智?!
他看着脚边不过短短一夜,便已经足有七八寸高的小麦苗儿,脑中莫名跳出了一个念头。
如此一想,他便立即牵出了马,不顾身后父亲赵建忠的询问,直接往城中赶去。
只是,这一路上,赵永海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近来,母亲叶轻舟不仅性情比以往都变得更加豁达开朗,周身气度也不再如村中寻常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太那般;就连种地的本事,也简直如有神助。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面对窦家那般的巨商大富之家,母亲不仅没对其中的各类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表现出一丝的震惊,就连窦元良拿出寻常人这辈子都很难见到的贡品,来讨好她时,她的面上也依旧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
仿佛,那些东西,也都不过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小玩意儿罢了。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叶轻舟的样貌、身形,都与以往一模一样,或许,赵永海早就会对她近期发生的种种变化,产生怀疑了。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赵永海一进窦府,便直接来到了叶轻舟面前,却并未再如以往那般喊一声“娘”。
叶轻舟见他这般架势,便随意寻了个借口,抬手将服侍在身边的几个丫鬟,打发出去了。
“现在就只剩下咱们两个人了,说吧。”叶轻舟知道,对于一个跟母亲一同生活了三四十年的孝子而言,能够发现自己与原主的诸多不同,也不是一件难事。
毕竟,连儿媳妇儿张青韵,也早已有所觉察。
“你跟我爹成婚已有五十年了,以往都是相敬如宾,为何会突然跟我爹和离?”赵永海的那一双眼睛,认真地盯着面前的老人。
如果叶轻舟没有原主生前的所有记忆,此刻或许还真有可能被面前老实巴交的好大儿,给直接带跑偏。
她含笑纠正道:“我跟你爹成婚这五十五年来,都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一直在百般隐忍,何来相敬如宾一说?”
叶轻舟还不忘掀开自己的衣袖,露出左手手臂上那一处十分明显的伤疤,“永海,娘身上的额这一处伤疤,你还记得是怎么来的吗?”
赵永海不可置信地双手捧着自家母亲的手臂,上面的伤痕,的确是他熟知的,并非作假。
“我记得,那时你才八岁,那个被你爹宠的无法无天的弟弟,来抢你最喜欢的玩具时,你失手将他推倒了,你爹就直接抄起扫帚,满院子追着你打。”叶轻舟那一双明亮的眼眸,看着面前的大儿子,仿佛能够穿越时空,看到那个无助的孩子一般。
“当时,眼看着你险些就要摔到一旁的砍刀上,幸好我来的及时……”叶轻舟像是感慨般的叹了一口气。
后面,赵建忠因为原主在关键时刻,出手护住的是大儿子赵永海,并非因为看大哥挨打,得意忘形而再次摔倒的二儿子赵永波,而对重伤的院子大加责骂,却丝毫不关心她手臂上的伤势。
“以往,我还想着为了咱们赵家人的脸面,勉强忍完这一生,可你那个窝囊废弟弟和她的歹毒媳妇儿,还有你那个一味偏心的爹……”叶轻舟再度开口时,许是原主压抑在心中太久的悲痛,令她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赵永海听着那些只有自己母亲才知道的事情,扑到了叶轻舟怀中,心中的怀疑,已消去了大半,“娘,这些年来委屈您了,是儿子没用,没能让您过上好日子。”
“前些日子,我疾病缠身时,也想过就这么去了,还能落得个干净。”叶轻舟苍老的手,如同小时候那般,轻拍了拍他的脊背,“可我偶然在梦中,得了上苍的点化,学会了能救天下百姓的方法。”
叶轻舟真假参半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赵永海的顾虑,“娘!儿子不孝,儿子刚才还怀疑您是不是被什么妖邪附了身,才出言试探您的,儿子不孝呀!”
赵永海抱着叶轻舟,又是一番哭诉之后,这才冷静了下来。
“娘,那您能不能教我,如何才能制出您昨晚给我的那些种子?”赵永海跪地的模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显虔诚与恭敬,仿佛,他面对的,除却是自己的母亲之外,还是那令人心生敬畏的神灵一般。
“你如果想要粮食,我可以直接给你。”叶轻舟将手中质地细腻的白瓷茶盏,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
寻常时候老实巴交的憨厚中年男人,依旧跪在地上,声音中说不出的笃定与坚持,“娘,我想学会让种子不再受土壤、气候、雨水的影响,能够随时随地快速生长的方法。”
“我还可以,给你一辈子花不完的金银。”叶轻舟拈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放在眼前,漫不经心地赏玩。
这次,赵永海稍作停顿之后,继续道:“娘,我知道钱财的好,但我现在更想学能让种子快速生长的方法。”
当下,全国的诸多地方,都被大旱所侵扰,田地颗粒无收。
赵永海觉得,自己若是选择了钱财,一家人定然会从此衣食无忧。
但,那跟让全天下跟自己一样的百姓都衣食无忧比起来,便又显得微不足道。
“你确定要学?”叶轻舟指尖噗地一下,捏爆了那颗血色葡萄,她口中的语气也瞬间变得有些冷硬。
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赵永海知道自己被上苍点化过的母亲依旧善良可亲,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豁达明理。
但,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娘,若是我学,那些种子会伤害他人,亦或是需要我来伤害他人吗?”
“呵……”叶轻舟嗤笑了一声,这小子别看平时没什么心眼儿,关键时刻还是拎得清的,“不会。”
“那我学!”赵永海的声音坚定,“求娘您教教我。”
“永海呀,你虽然心地善良,但资质平庸,学不了我这样的本事。”叶轻舟丝毫不加掩饰地指出了对方的不足。
“只要娘您愿意教,我一定倍加勤奋的学习。”赵永海抬头看着面前容貌苍老的母亲叶轻舟,寻常看不出什么特点的一张脸上,多了一股儿倔强,“若是我学不会,还有我儿子,将来还会有孙子来学。”
“子子孙孙下去,想来或许会有一两个,总能学会您十中三四的。”
“若是能够解决粮食的问题,将来咱们国家的百姓们,就不用忍受旱涝之苦了!”
叶轻舟看着眼前原主那个已过不惑之年的大儿子赵永海,暗道:愚公移山,你这老小子倒好,来我这儿学旱涝保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