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豆蔻,我能帮你!
苏豆蔻听到纪恕的话,抬起头,眼光闪了闪。
“这样子有点傻。”纪恕抬手抚了抚苏豆蔻的鬓角,“你忘了?我有半颗‘红颜’,足以起死回生,是颗良药。当年,义父就是用半颗‘红颜’保了我的命,再用强大的针灸之术把我救活的。”
纪恕从怀中的小瓷瓶里倒出半颗红色药丸,药丸透出隐秘的光泽,暗香浮动。
苏豆蔻眼睛睁大了,一脸不可思议。
药丸也可以如此温润漂亮、沉稳高贵么?
“云桑,这药可以么?”纪恕掌心托着药丸问云桑。
而云桑的眼睛简直要黏在“红颜”上了。
“纪灭明,这药丸哪来的?”云桑伸手想要拿过来看看,但是,手伸到半途却又缩了回去。
“这是灵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这药是我义父的。”纪恕道,“他也仅有三颗。”
想起义父,纪恕顿时心潮逐浪一般。他的义父、师父,慵懒张扬,洒脱自在,对他有再生之恩,关心他,爱护他,成长他,支持他。
多年来不曾变过。
“你义父炼制的?”云桑简直震惊了。“红颜”一看就是珍稀异常的灵药,十八年来,除了老毒医,她不曾见过谁有这样的本事。
她突然意识到她孤陋寡闻了。
怪老头是个孤高之人,多年来自诩炼药水平独步江湖无人能及。
云桑深以为是。
原来,除了怪老头之外,杏林之中也有如此宗师级的人物。
是她见识太少?
怪老头曾说过,世间众生芸芸,天赋异禀之人凤毛麟角,他本人就是其一,至于其他人,不过尔尔。
提起毒医谷,江湖上无不肃然而敬,小小毒医谷之所以光芒万丈皆因老毒医。
而“大隐隐于市”,“高手在民间”大概说的是纪恕的义父之类的人物。
云桑对炼制“红颜”之人充满了敬意与向往。
“可以么?”纪恕再问。
“自然是可以!”云桑肯定道,“只是,它虽为灵药,我并不了解它的药性,你知道……”
“倘若身受重伤只要一息尚存便可起死回生呢?”纪恕目光炯然,“这是保命药,更是救命药。”
苏豆蔻压下他的手,“纪灭明,这太稀有珍贵了,你收起来。”
纪恕摇摇头:“不,豆蔻,既然是药,就应该用在最需要的时候和最需要的人身上,正好,苏阁主用得上,便是用得其所。昨晚若是没有云桑在,这药也要拿出来的。”
云桑:“彼时即便你拿出来也未必能用。身中‘回光返照一刻倒’不是儿戏,内毒不清伤及肺腑,一样是不可逆的。我爷爷他,不是别人。”
爷爷的药自然也不是其他药能比。
纪恕默然,是啊,风云毒医。
云桑:“作为医者,我必须慎重。”
说话间,翠雀匆匆来到东厢,“大小姐,千面阁派人来探望阁主。”
千面阁!
纪恕一下子站起来。
不过一瞬间,他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千面阁的人物他并不认得多少,只是听闻“千面阁”三字内心有些莫名的归属感罢了。
总不会是师兄吧。
他内心暗想。
苏豆蔻看纪恕如此激动,心中也泛起波澜,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千面阁来人了?为何报到这里?
爹爹受伤不起,各方慰问人情到达也就是了,凡是来客苏宥川都会在客厅接待。按理,千面阁来人也应该在前院客厅才是。
苏豆蔻:“人在哪里?”
翠雀:“就在梅开院花厅。”
纪恕收起“红颜”,把它塞在苏豆蔻手里。
苏豆蔻看着云桑。
云桑摆摆手:“让我想想。——你也思量清楚。”
梅开院花厅。
花厅里有两个人,一人恬然而坐,一人一旁侍立。
坐着的是个男子,立着的是个小厮。
那个男子看起来年过三十,保养不错,风度翩翩,正不疾不徐地坐在几案前喝茶,他拇指与食指捏着茶盖儿,轻轻拂去杯子里浮着的几片茶叶,低头浅浅啜了一口,整个人透出一副优雅闲适来。
一眼见到此人纪恕脚下一震,急忙上前一步,“义……”
那人笑了一声,开口打断纪恕的话:“呃,大小姐!”
纪恕只得闭嘴,无奈一笑。望了望屋顶。
那人,苏豆蔻不认得。
她施了一礼,扬了一点唇角的弧度,端正温和道:“不知足下何人?我爹爹伤势不轻,不便见客。”
“无妨!”那人正色道,“在下陈方,乃尚希故交,今惊闻尚希遇刺,不请自来,实想相帮一二。”
尚希,苏宥亭表字。
开口便是父亲表字,看来与爹爹交情不浅。
“叔父有心,豆蔻谢过,可……”
陈方笑了一声,“我想看看阁主伤势,可以么?”
苏豆蔻只得截住话头,看向纪恕,发现纪灭明正一脸欢喜看着陈方。
苏豆蔻短短咳了一声。
纪灭明回过头,见苏豆蔻正探究地看着自己,忙道:“豆蔻,让他看看吧!”
苏豆蔻点点头,于情于理都没有不对的地方,于是做了个请的姿势,转身带路了。
方才侍立一旁的小厮有眼力见地跟在后面,等到了苏宥亭主屋,不动声色地隐了。
陈方抿抿嘴。
小厮是苏宥川派来跟着他的,就在苏豆蔻他们进花厅之前陈方笑眯眯地悄悄塞给了他一包银子,少说也有十两。
小厮刚要拒绝,陈方无事一般,看着一处屏风道:“苏大掌事允陈某来这院子探望阁主,实在是善解人意、信任有加——你随我一路,也是辛苦,天朗地清,陈某从不会亏待于人。”
小厮于是把银子揣进怀里。
他知道,就算不要银子,他也不敢明目张胆阻挡大小姐办事。
是个识时务者。
纪恕与陈方并肩而走。
陈方伸手拍了拍纪恕肩膀。
侧颜冲他一笑。熟悉的眼神,熟悉的笑。
纪恕眼神殷切:“义父……”
有好多话要说。
陈方,不,纪巺纪大堡主,摇摇头,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纪恕闭了嘴。
也放了心。
心中百感交集。
这下好了,义父医术卓绝,有他在,让人心安。
纪巺一行进入内室。一直在内室照料剑兰和桔梗识相地退到外间。
纪巺在苏宥亭塌前站定,观了片刻,颔首道:“眉骨消杀,脸颊下陷,面色沉中带青,青中紫气虚浮,双唇锈色偏暗,呼吸虽渐稳而不定……中毒之征。此毒看似平常却大有来头,所幸,毒素正在崩散,性命堪堪无忧。苏香痴,你这一劫,不小啊!”
他声音不大,吐字清亮,沉吟一阵,又沉吟一阵,最后自己居然笑了:“看这解毒手笔,有些不啻毒医嘛。”
他兀自在那里喋喋不休,一旁的纪恕和苏豆蔻心里已经不折不扣惊了几个来回。
苏豆蔻:陈方,爹爹故交?完全没听说过!此人医术不浅!
纪恕:义父眼光果然毒辣!
纪恕笑吟吟面向苏豆蔻,“侄女,我要为尚希把上一脉。”
看似询问,实则主意已拿。
苏豆蔻梦幻般地点点头。
纪恕忙搬来一只方凳。
纪巺施施而坐。
拿出锦被下苏宥亭那只棉软无力之手,纪巺伸出三根修长手指一搭——
起初他眉头舒展眸光沉静,不消片刻,双眉微皱瞳孔微缩,再然后,他松开眉峰放平眼光,收回手指。
纪恕观察着义父的神色,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不过,有那么一刻,纪巺什么也没说。
苏豆蔻有些紧张:“怎样?”
纪巺这才淡然一笑,“最糟的时刻已经过了,看来,昨晚你们的经历足够惊心动魄。放心,余毒尚存,已无大碍。把身上的刀伤养好,认真调养几个月便可痊愈。”
苏豆蔻松了一口气。
“解毒的是何方神圣?”纪巺问。
“哦!”纪恕答道,“想必您能猜到,她就是……”
苏豆蔻适时“啊!”了一声,“陈叔叔您自己来的?”
纪恕半句话咽到肚里。
纪巺不以为意,云淡风轻站起来,爽然一笑:“我该走了,白柯在前厅等我。”
他抬脚朝外走,纪恕和苏豆蔻紧随其后。
纪巺:“二位留步。”
纪恕突然道:“前辈!纪恕有一事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