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医谷,竹屋内。
云桑早拉着苏豆蔻去沐浴更衣了。
阿宁拉着纪恕的手双目红通通的,显然是哭过了。
“你这是做什么,傻丫头?”纪恕抬抬手想抚一抚她的脸,可是瞥了一眼自己的手,罢了。
他的手又黑又脏,皮肤的纹理粗糙不堪,掌中布满了硬茧。
他温和道:“你看,恕哥哥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上一次我从西北回家也没见你这么伤心。”
“那不一样。”阿宁鼻音有点重,“我看司幽山可比战场恐怖多了,悄无声息就把人给吞了。”
纪恕胸脯一拍,“你哥哥我有那么弱?”
阿宁这才破涕为笑。
纪默似乎有点懵。
他悄悄掐了一把自己手背上的肉,掐的有点重,手背那一块狠狠疼了一阵,他这才相信他的师弟已经回来了。
“我去烧水,等会儿你好好泡个澡。”他叹了叹,对纪恕道,“你这样子比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乞丐好不了多少。”
纪恕嘻嘻笑:“有劳师兄,让师兄担心啦。”
纪默又看了几眼他身上的衣服,摇摇头,去了灶房。
一个时辰前,当纪恕带着苏豆蔻落到毒医谷最南面的崖底,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是完全震惊的。
完全没料到从高崖上扔落那根木棍的人原来就是纪恕,他的师弟!
他的师弟一向俊逸机灵,风度倜傥,可眼前这个一身破烂,身材瘦削,眼神疲倦的人就是他的师弟吗?
当他确定他就是纪恕没错时,他的眼圈腾地红了!
不用问,这一个月来,小恕和苏豆蔻一定是受尽了罪,吃尽了苦头。
纪恕一边往锅里添水,一边深深自责。
……
一刻钟之后,纪恕靠坐在浴桶的边缘,眯着眼睛泡在热水里,吞吐着绵长气息,舒服地简直要叹息出声。
山上有奔流的清泉,也有静幽的深潭,清泉可以冲澡,深潭可以游泳,但都不及用热水泡澡来的熨帖。
四月末的天气即便是晚上也已经升温不少。
温热的水将他全心全意地包裹,他的四肢百骸每个毛孔都舒展着,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
……
“纪灭明你饿么?”苏豆蔻手里举着一捧红蓝草,乍一看有花也有叶,“这些都是我专门预备的,包袱里还有,快嚼一嚼全部吃了。”
纪恕默默用手指捏了一撮,放进嘴里嚼了。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一瞬间感觉可能有些苦,也可能带一些甜头。
咽了下去,他朝苏豆蔻呲了呲牙,那牙齿上泛着绯红,仿佛一个红牙妖怪。
天不算热,但他脸上布满了一道道汗渍,看起来风尘仆仆。
他与苏豆蔻站在山上,逐浪山不算太高。可是他们行动很慢,一则攀爬困难,一则还要搜寻沸冬子和苓药花蕊。
此外,他们身后还不远不近地跟了一匹身量不小的饥饿的狼。
这匹狼从他们进入逐浪山就跟上了他们,不远不近地缀着,活像一张讨人厌的狗皮膏药。
狼本是群居动物,不知为何它却是一匹独狼。
饥饿而执着,眼里冒着耐力十足的绿光。
上了逐浪山他们才发现山上的石头比树多。山脚下还好,半山腰里的树的数量也还说得过去,郁郁葱葱的样子像极了一座内涵丰富的青山,符合他们对它的想象。然而,越往上,树木越稀少,乱石众多,当然……可以获取的食物也少。
纪恕心中腹诽,为什么那两种药草非要长在如此贫瘠之地呢?活活泼泼地生在水草丰茂的地势不好么?
还有那匹凑热闹的狼,这样不离不弃地跟着他们简直是耍流氓啊啊啊!
他们包袱里有阿宁给的提升精气神的药丸,可接下来的路途还长,需要省着服用。
“这草你觉得怎么样?还算可口么?”豆蔻看纪恕咽下了红蓝花叶,目光灼灼地期待他回答。
“好得很,你看我是不是神清气爽?”纪恕不忍拂她一番好意,冲她一笑,“幸亏你机灵,不然这么美味的花叶哪里吃的着。”
苏豆蔻嘻嘻道:“是吧,做人最需要的是未雨绸缪,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可见老天待我不薄。再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诚不我欺,我这辈子遇到你是多大的运气?”
纪恕打趣她:“小豆子倒是实诚。”
“唉~灭明,你瘦了!”苏豆蔻突然就收了笑容。
纪恕胸口一酸。
苏豆蔻又何尝没瘦?
“我……”他刚想说话,苏豆蔻纤手一伸,直视他的眼眸,温柔一笑,“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懂。”
纪恕咽下了要说的话,挑了挑眉,眼的余光扫了一眼那匹狼停留的地方。
狼呢?
突然,他感觉身侧带起一股劲风伴随着一声低呜。
不好!
狼!
趁他们一时大意绕了过来。
本能地,他猛地拉开身边的苏豆蔻,脚下踩着化羽于飞“一叶飘零”式向后跃开——然而,还是迟了,那匹饿狼使出了浑身劲儿,闪电般扑到他的左腿处,嗷呜一口咬掉了他大腿外侧的一块肉。
这是本着拼了残命也要吃一口肉的架势。
是以,纪恕左腿被生生撕掉一口肉的地方很疼!
“啊!”他短促地闷叫了一声,陡然头重脚轻起来,完全不受控制地摔下山去……
噗通!
刷!纪恕睁开了眼睛。
“醒了?小子!梦到什么了?”一个探究的声音传来,带着点幸灾乐祸。
纪恕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还坐在浴桶里,其水尚温。
虚惊一场,原来是场梦。
“你这一胳膊拍下去力道不小。”老毒医站在浴桶对面,“看,老夫这衣服都被你弄湿了。”
“前辈,”纪恕抹了一把脸,“前辈好雅兴,来看晚辈洗澡吗?”
“哪里话!”老毒医赞许道,“你小子行啊,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不但把药采来了,身体也壮实了不少,能经受住药性了。”
“前辈……您的意思是要为晚辈解毒?”
他自己的身体他知道,将近两个月野外生存,他瘦是瘦了,可也明显结实了。
“聪明!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不需要老夫一遍遍絮絮叨叨,挺好,挺好。”老毒医搓搓手,“这一点你比你那个木头师兄强多了。可惜,我那丫头看不上你呦!”
听起来妥妥的满腹遗憾。
“老夫过来就是要通知你接下来的两日好好歇息,两日后老夫为你解毒。”老毒医耐心解释道,“我可不是来偷看你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