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恕忙向后看去。
顺着话的尾音,他看到一个身着雅青薄衫的少女款款而来。
少女说话间一眼瞥到纪恕,随即吃了一惊:“恕哥哥!”
眼看着她脚步乱了起来,加快了速度,几乎成了奔的。
不是阿宁是谁?
一年未见,阿宁已是身材修长,肥瘦正好,明眸皓齿,说不出的纯真可爱。
直奔着诗里所描绘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当中的“窈窕淑女”而去了。
她跑到纪恕面前,扑上去,抓住纪恕的胳膊,惊喜万分道:“恕哥哥几时回来的?怎么也没人通报我一声?”
纪恕刮了刮她挺秀的鼻子:“刚刚到家,好多人还不知道。一年不见宁妹妹越来越好看了。刚才义母还说你很用功呢。”
阿宁挽着纪恕的胳膊,颇为自豪:“那是!我能逊于哥哥们吗?——咦?榆钱儿呢?”
陈夫人看女儿喋喋不休,一点端庄也无,无奈地道:“阿宁,你恕哥哥刚到家,还没进屋呢。”
阿宁马上恍然大悟,甜蜜地挽着纪恕的臂弯:“对啊对啊,先进屋。”
于是几个人方才进了趣梅园的小花厅。
有人煮了红茶端了进来。
纪恕捧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整个人都熨帖起来。
阿宁坐在恕左侧,时不时想要插话。
纪恕开口道:“义父,榆钱儿与我在落梅镇分开,先回了李家。他说,过两日就来看望义父和义母。”
纪巺点头:“那是自然。”
陈夫人尚未从纪恕回来的惊喜中出来,她看着纪恕,仿佛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恕儿似乎长高了一点,晒黑了。尽管还清瘦,但是看起来也结实。一定吃了很多苦才这样。”
纪恕安慰她道:“义母,西北边地的确是苦,但恕儿没什么不适应。您看我,挺好。”
陈夫人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语气里含着嗔怪:“好什么!出门在外本就是处处不便,何况在西北荒凉之地,只是风沙就够人受了!何况还要行军、奔袭、打仗?”
阿宁一旁啧啧称奇:“母亲大人懂得真多!”
这话惹得大家笑了起来。
纪巺补充道:“恕儿,你义母说得没错。不过,这次回来你身上多了一种成熟,比之前尤为从容不迫。的确长大了,是个男人了。”
纪恕:“是。——义父,师兄呢,现何地?”
纪巺:“上元节过后去了京州,据说有事要办。”
阿宁看纪恕一身风尘仆仆,衣服有些破旧,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虽笃定了许多,可哪里还有之前的那种清韵之姿?
她挨着纪恕坐着,像小时候那样拉着她的恕哥哥,:“爹爹,阿娘,先别顾着很恕哥哥说话,恕哥哥一路辛苦,还是沐浴一番换身衣服吧。泡个热水澡最是解乏。”
陈夫人这才意识到阿宁说得颇有道理,于是午膳备好之前纪恕去了敦敏院沐浴更衣。
敦敏院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院外那棵碧梧桐叶子落了大半,但依然能看出来曾经的枝叶繁茂。走进院子,里面干净整洁,石桌和木凳上恍惚残留着手指的余温。那时他和榆钱儿坐在木凳上拆解九连环,师兄坐另一边或读书或捡芝麻。师兄定力颇高,他跟榆钱儿二人说说笑笑也没影响到师兄用功。
来到浴房,早有丫鬟在浴桶放好了温水。
沐浴完毕,趣梅园的花厅饭食早已摆好,颇为丰盛。
红烧猪蹄叫花鸡烩鲤鱼狮子头爆牛肚糖醋里脊翻花肉片蜜三刀……
义父义母阿宁夹的菜在碗里一只处于……冒尖状态。
吼吼,果然还是家的味道!
其乐融融。
午膳毕,他与阿宁一起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敦敏院歇息。
一觉醒来已是落幕时分。
他不觉饿,抓了一把午后摘的冬枣,晚食也不要吃了。
就这样忽忽过了两日。
第三日一早,锦池带着榆钱儿来了。
榆钱儿和锦池站在一起不由让人感慨岁月易逝。当初纪恕第一次见榆钱儿之时,他还不满十岁,而今已然满了十八。
榆钱儿高大英俊,倘若不开口,甚至给人以青年才俊的错觉。
可惜……
“宁丫头,听说你医术得师伯真传,了不起啊!”榆钱儿见过纪巺和师母,又看到亭亭玉立的阿宁,忍不住开了口。这一句说完他尚不觉过瘾,又嗓音低了一点,“到底真的假的?”
阿宁天真烂漫,闻言嘴巴一撅,小脸一扬,颇为自豪地嗔道:“榆钱儿哥哥看来想试试我的银针?”
“哎哟,不必不必,信你是真的还不成么!”榆钱儿连连摆手。
阿宁这才放过了他。
“阿俊到了该说亲的年龄了,还这般爱逗趣呢。”陈夫人在一旁打趣。
一听这话,榆钱儿立马老实了:“师母说什么呢,还早着呢。”
惹得几个人哈哈大笑。
榆钱儿难得不好意思了一回,讪讪地用手指蹭蹭鼻子,道:“再怎么也得默师兄先定吧。”
“说起师兄,”纪恕道,“义父义母,恕儿过几日想要去京州找师兄去,顺便见见世面。”
“对啊,过几日我也要去京州,灭明与我正好一起。爹爹已经答应我从军,回来之前我也已与大将军约定好,先依照上渊从军流程进入军营,然后找叶将军进入新军校场操练,明年铁英骑选拔的时候正好可以去参加选拔了。”
锦池一直黑着脸听榆钱儿说完。虽然对儿子的想法有了妥协,但看起来并十分不认同。
榆钱儿对此见怪不怪,没有去纠结父亲的脸色,依旧兴致勃勃道:“铁英骑以一当百十分厉害,加入铁英骑是我的愿望,但不是最终目标,我是奔着当将军去的。”
纪恕对此言并不怀疑。他见识了榆钱儿对从军的炽热之心,也见识了榆钱儿从最初艰难的啃食兵书到熟悉兵家理论的过程,更见识了他在西北战场的表现。不得不说,榆钱儿在军事方面是有天赋的,只是尚且需要打磨。
有些人是天生属于军营、属于战场的。
榆钱儿就是这样的人。
锦池看儿子说得高兴,心里暗叹一声,罢了。尽管自己毫无“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想法,但儿子心意在此。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随他去吧。
英雄出少年,那就趁着年少正当时。
锦池的脸逐渐由阴转成了多云,再转成了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