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恕兀自头晕不止,无力搭话。
纪默抬起头,看向云桑的眸子里满是焦急惊讶之色:“怎样?可严重?”
云桑的手指从纪恕手腕间拿下来,若有所思,半天没有言语。
纪默一直看着她,探究与担心的眼光一直没有收回。
云桑沉吟了好一会儿,一抬头触上纪默的眼神,朝他粲然一笑:“有我在,怕什么?纪灭明怎的会中了‘六亲不认’?而且还那么久了?”
她这一笑令纪默紧绷的精神蓦然一松,再听她的话更是不由得放下心来。
“小恕中毒之事要从十多年前说起……”
……
安定王府。
苏豆蔻手心里握着纪灭明给她的玉扳指和青眸小黑。
这两样东西是前几日纪恕送给她和还给她的。
这枚扳指看起来跟“苏二”没有两样,温润中透着柔光和灵气,然而,苏豆蔻知道这实实在在是一枚出自名家之手的赝品。
苏豆蔻用力握了握这两样东西,之后把扳指串了起来,挂在了脖里。
昨日,是苏宥亭“身死”之后的头七。
“今晚你就可以去见苏阁主,就在城西的苏氏义庄。”安定王一早告诉她,“具体事宜小云和铁英卫会告诉你。务必就在今晚救出你爹。你们福州苏家人到来之前,义庄那里必然有专人看护。如果本王所料不错,苏大掌事派去的看护应该个个身手都还不错,想要守株待兔。”
安定王口中的小云就是苏豆蔻之前的丫鬟翠雀。
“是!”
自从知道了翠雀是安定王的人,就算她能理解其中的原因,但苏豆蔻对她的好感顿失,一面都不想再见了。
但眼下的处境让她迅速学会了掂量孰轻孰重,她明白安定王说的“守株待兔”中的“兔”就是她本人。
于是咽下了“不必了”三个字,上道地换成了“是!”
一个在大家族中地位举足轻重的族长横死异乡,凶手迟迟不能归案,非但死者本人死不瞑目,对这个家族来说也是一种悲痛和耻辱。
且不说苏宥亭的“死”牵扯的东西太多,苏宥亭的“遗体”必然是要叶落归根的。
苏家人不来,他就迟迟不能下葬。
人活着的时候再受人爱戴,可死了也不能一直放在家里的宅院之中,那是对死者的不敬,对活人也有影响。
这些年苏家人来京都王城的不少,这样的大家族都有属于自己的义庄。
此刻苏宥亭的灵柩就停放在那里。
想起今晚,苏豆蔻心里有些紧张。
这种紧张一者来自对爹爹的担心,二者来自晚上的行动。
“小黑,说不定今晚你能大显身手。”
苏豆蔻将青眸牢牢藏在了腰带的深层。
……
客栈内。
纪恕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师兄在讲述十一年前的往事,听到他自己的名字从师兄口中轻飘飘地说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
他撑起身子要站起来,可是,撑到半路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和胸膛。
“躺好,不要动!”
一个关切的声音落入他的耳膜。他想,躺好就躺好吧。于是乖乖地躺了下去。
刚刚躺下,那双手就又扶起了他的后脑勺,托起他的后背让他半靠在了怀里,之后在他唇边放了一只碗:“来,喝一点水。”
纪恕听话地喝了几口水,复又躺了下去。
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声音高一声低一声地传来——
“这药是爷爷之前制的,曾经是他的宝贝……都毁了,有一天那怪老头突然看着我说‘六亲不认’折寿,损阴德……”
云桑说着说着笑起来:“怪老头的可爱之处就在这里——总是一本正经说瞎话,也不算算经他手制成了多少毒药?”
纪默却没有觉得好笑,而是不放心地问:“小恕这样……”
云桑甜甜地告诉他:“方才喝了那几口解药等醒来就没事啦!云锦也真是的,防人之心太重,居然将降心草放在香里燃着,降心草也挺贵的,败家了!”
纪恕就是中了谷朗书房里燃着的降心草的毒。
这种毒一旦吸入口中先是头重脚轻,倘若没有解药,一个时辰之内轻者口鼻流血,重者就此殒命。
实在是一种厉害的毒。
纪恕意识模糊之下喝的就是降心草的解药。
“纪灭明体内的‘六亲不认’余毒未了,除了怪老头我也无能为力。”云桑道,“这种毒只是经过疏导蛰伏在了体内,只要不去纠缠往事暂时并不要紧,只是……只要被其他毒素激发——就像这次吸入降心草,就要加重一分,到底算是一个祸害。”
纪默面色凝重。
当时,纪巺想了很多办法也没能解了“六亲不认”,看来,要彻底清除只能找老毒医了。
“云桑,”纪默肃然道,“不知毒医前辈能否为小恕解毒?”
“怪老头自己制的毒,当然他自己能解。不过,我爷爷他认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轻易不出手的。除非,有让他非出手不可的理由!”
“什么?救人一命胜造……”纪默诧异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轻易出手?”
云桑老气横秋地唉叹了一声:“因为救人的功劳大嘛,造业再多救人一命就能功过相抵,他何必要非浪费时间救人呢?怪老头他又没有成仙成佛的意愿。”
“那究竟怎样他老人家才愿意出手?再说,恐怕这‘六亲不认’与令尊脱不了干系。”
“话虽如此,毕竟无人能够证明。”云桑撇了撇嘴,“云锦这些年似乎并没有败坏毒医谷的名声,他化名谷朗不就是不想牵连毒医谷吗?”
“无论化名为谁,事实总是事实。”纪默摇了摇头,“‘六亲不认’害人不浅,小恕因为中了此毒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至今不能回忆不能寻亲……既然有了令尊下落,我一定会追查小恕当年经历之事,云姑娘,你难道不想知道令尊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吗?”
云桑咬着唇角没有说话。
纪默目光灼灼:“如果云桑你不愿帮忙……我定然也会想办法让毒医前辈医治小恕!”
云桑继续咬着嘴唇,思考着纪默话的可能性。
突然,她顽皮地笑了一下:“纪默,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为纪灭明求一求爷爷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