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在太阳正午的时候,才带着几名青壮出现在坟茔边上。他们看到我爸爸的尸体之后立刻齐声惊呼,其中一名看似人高马大的青年更是掉头就跑。
村长回头呵斥了几声,壮起胆带着其余的青年走到我爸爸身边,低头查看了一下,叹了口气。村长脱下外套,盖在我爸爸的脸上,然后亲自动手把他扛在肩上,跟随着的青年收拾好我爸爸的黑包袱,跟着消失在树林里面。
我的目光随着爸爸的尸体移动着,直到再也看不见,我才慢慢回过神来,但是身体依旧无法动弹。不知道多久,我只看到太阳已经偏西,束缚我身体的力量陡然放松,我重重摔倒在地上。
疼痛让我开始清醒,回想起这一夜的生离死别,我痛哭一声,茫然的举头四顾,不知道该怎么办。血尸走后来的那个人是谁,为何对我爸爸的死一点没有惊讶,并且好像在翻找什么。
突然我对所有人都开始不信任起来,如果没有村长非得让我爸爸来,我爸爸怎么会死?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我爸爸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我的小脑袋里面盛不下那么多东西,我茫然的起身,条件反射的向家里跑去,我觉得,爸爸肯定在和我开玩笑,他还在家里等我。
我没敢走大路,沿着庄稼地小路,十多里地,知道天色已经黑了,我才赶到我家的小村子。我避过所有人,躲躲闪闪跑到自己家门口,却发现原本已经被锁上的院门洞开,但是院子内黑乎乎,没有丝毫人声,想象中老黑那站在门口迎接我的高大身影,也无影无踪。
我想要跑进去,找他,就像他之前和我藏猫猫一样,但是却突然想起那个人影。左右看了看,每家每户都冒着炊烟,亮着电灯,一些之前的玩伴在门口玩耍着。
我心里揪着似得疼,绕过正门,在院子侧面,噌的一声窜上墙头,小心翼翼的摸进院子。
家里没人,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我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不再相信任何人。我没敢去开灯,摸到里屋。
屋子被人翻过,我察觉得到。因为爸爸对家里的摆放很有讲究有序,但是现在很多东西已经移开了之前的位置,比如正对着门口的一个青铜八卦镜。
我不敢久留,摸索着在地砖下的暗洞里面翻出那两本爸爸总是提起的线装书,卷起来,塞进衣服兜里面,左右扫视了一眼自己打小生活的家里,再也没有了那股温暖。
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不过院门外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让我立刻警惕起来。没敢去看到底是谁,我快步走出里屋,传过堂,走到后院。
后院没门,但是对我总是爬墙上树的淘气来说,并不是问题。我蹿上墙头,最后看一眼这个小院,咬了咬牙,跳下墙头跑向了远方。
村子不远处有一条铁轨,每天总有拉着煤的火车经过,速度并不算太快。我扒上一辆煤车,回头看着这个无比熟悉,但是现在让我无比悲伤的小村子,我又想起不知道会去哪里的彷徨,无助,内心的创伤,精神的极大消耗,还有身体的疲累,躺在煤堆上,我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
冰冷的汗水让我如同躺在海水里一样,越来越深的水面压倒我的鼻子上面,缺氧和无助立刻让我惊醒。我猛地坐起身,徒劳的左右扫视,良久才镇定下来心神。
老黑惨死当晚的场景,总是在我的噩梦里面浮现,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是那么清晰,哪怕已经过去了十五年。每每在噩梦之中惊醒,我总是无比悲伤,仿佛这件事刚刚发生一样。
屋外夜色漆黑,京都这个大城市已经进入了梦乡。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抬手在身旁的床头柜上拿起香烟,还有那个已经划痕斑斑,但是被摩挲的非常光滑,属于老黑的青铜打火机,打着一蓬火苗,点着香烟。
没有开灯,这间我租住的小屋裹在黑暗之中。这十五年来,我从要饭,给人做学徒,之后自己找工作,逐渐摆脱刚刚进入京都的不安和惶恐,融入生活之中。现在,二十五岁的我是一家酒吧的领班,工资不算高,但是自己的生活完全足够。
在家里拿出来的那两本线状书籍,全是对各种尸的介绍,血尸也在其列,这也是我重点查看的东西。血尸,生成极为困难,必须惨烈横死,怨气极大,养尸地千年,才会形成,厉害无比。但是为什么那个寡妇会违反常规成为血尸,我一点不知道。
在一次我无意之间撕扯掉书籍的一页之后,竟然发现里面有夹层。夹层里面的纸张不多,但是内容却很古怪,全是关于巫术的一些介绍和理论。并且在最后一页,写着极为醒目的小字,不得外传。字体是繁体,有些像民国的习惯,纸张也不是现代科技才能达到的细腻柔软。
我不知道老黑是不是看过这些东西,但是我却十分仔细认真的全部记在了心里。因为我在做酒吧小领班的身份下,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猎尸人。这才是我的主业,也是祖传的职业,老黑也是其中一员。
对于我执着于这项极其危险的职业,原因很简单,我心中有股执念,对老黑,我爸爸死的执念。
猎尸并不准确,准确来说,不如说是驱尸逐鬼。尸鬼,并不好杀,很多都是天地怨气所生,力大无穷,有着蛊惑人心,或者一些别的厉害手段。
尸鬼,以尸为主,但是但凡化作接近无形无相的鬼,那么还是别惹为妙。能够消解是运道,不能也只好送走它,这是本事,再不行的话,逃跑,这是生机,虽然渺茫。
所谓的飞剑,雷决啊,扬手漫天光辉贼拉风的手段,我估计整个世道上也没有这种人存在,那是神仙,不是人。不过那些符咒啊,牛眼泪看到鬼啊,糯米拔尸毒,黑驴蹄子克制僵尸,倒是确有其事,巫术之中也有讲解,不过和小说之中的谣传也不一致,有很大出入。
猎尸人是一个危险的职业,并不符合现代化的社会正面宣传,所以在各行各业之中并无名声。但是我们和国家之间却有着密切的联系。
整个蓝星这个星球之上,不仅我在的华国,其他国家也有猎尸局,而我们相当于他们的雇佣兵,干一担活计,领一次钱,没有保险没有固定工资,但是每次任务的酬劳相当可观,多劳多得。
其实有很多恐怖的重大刑事案件,背后肯定全是人为,但是凶手有时候却不一定是活人。所以,我有时候也会干着一些刑侦的活。从我入行这几年来,所碰到的基本都是一些走尸、白毛僵尸之流,黑毛僵尸便很少见,更别提血尸,一次没见着过。
但是这并不代表它们都好对付,我并没有丢下爸爸传的祖传技击之术,并且不断的高强度锻炼身体,还有那些有时候十分管用的巫术理论傍身,所以每次全是有惊无险。
巫术在我看来便已经是极厉害的手段了,其中暗含着我不理解的道理,让我在面对僵尸的时候,不至于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做。其实现在社会,有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比如湘西的赶尸,苗疆和东南亚的蛊术还有降头术,甚至西方的一些也叫做巫术的诅咒之术,全部存在,传出来也都是匪夷所思。
但是如果谁认为巫术便是无敌,所向披靡,我肯定大耳瓜子扇他。我也是人,有血有肉,会饿会渴,当然会生病,会受伤,更会死,只是由于不间断的锻炼,比普通人身体素质要好上一些罢了。
这些巫术,只是告诉我,在面对各种僵尸之时,用什么手段更容易对付它们而已。并没有想象之中那种,挥手间,所有尸鬼纳头便拜的牛逼。
在我看来,这只是经历很长时间与僵尸的接触,而有人总结出来详尽的僵尸百科而已。虽然这种知识有时候感觉很诡异,无法解释,比如用针取出心头的一滴热血,或者咬破舌尖的舌尖血,能够让僵尸害怕退却,其实也仅此而已,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