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贡梯寺：天葬的神圣

　　老琚

　　在藏地，关于天葬的起源说法不一。一种说法认为西藏一年内大部分时间为冻土层，坚硬难掘且又因树木稀少难以棺葬，便因地制宜地采用了天葬形式。一种说法是“天墀七王”。吐蕃的第一代赞普和他以后的六个赞普都是顺着天梯降到人间的天神之子，并且都是在完成天神授意的人间事业之后，又顺着天梯回到天上，这就是历史上说记载的“天墀七王”。（至今藏地大山的许多巨石上还画着梯子，这就是意味灵魂上天堂登的天梯。）“天墀七王”死后是如何从人间“消失”的?其实是国王的巫师、侍卫们为了避免国王尸体被人们发现而将其秘密运至最险要、最偏僻的地方藏匿。但没有逃脱兀鹫的视野。兀鹫属于大型鸟类，一般栖息于高寒地带，它们一群或两三只、或单独一只不等地常在白昼翱翔于崇山峻岭之上空，视力很强。当巫师们将国王尸体秘密地安放于深山时，一批突如其来的兀鹫，竟然把国王尸体不留余地地啄**光。天从人愿，国王尸骸运回天界的神圣使命，最终由兀鹫来意外地完成了。从此，兀鹫便成为唯一能将国王尸骸带到天界去的“天神”。另一种说法是在佛教中，“布施”是信徒的标志之一，布施中的最高境界就是舍身，佛经中就有“舍身饲虎”的动人故事，况且，按照佛教教义，人死之后，灵魂离开肉体进入新的轮回，尸体就成了无用的皮囊，死后将尸体喂鹰，也算是人生的最后一次善行。在天葬中人们借助兀鹫实现了肉体的解脱，达到灵魂的升华。同时，把无用的尸体施舍给秃鹫的结果，会使那些被秃鹫为食的虫食等其他小生命少了一些伤害，多了一些生存的机会。用自己无用的尸体去保护有用的小生命，被视为功德无量的善业。藏族在天葬中具体地表达的是藏传佛教的“慈悲”和“空”的理念。

　　直贡梯寺，又译自孔梯寺、直贡寺，是藏地最古老的寺院之一，也是藏地“天葬”习俗的起源地。如今，世界上第二大的天葬台仍然在这里。近年来，由于内地去拉萨的游人增多，拉萨附近的天葬台已开始禁止外来人参观天葬仪式。相比之下，直贡梯寺的环境相对宽松一些，因而许多对天葬仪式好奇的人，便会选择到直贡梯寺去走一走。

　　十月中旬，我们一行四人去了直贡梯寺。拉萨的东郊客运站每天都有直达直贡梯寺的班车。班车的发车时间是每天凌晨的五点多钟。这天凌晨四点不到，我们便早早地从客栈出发。因为这趟班车不预先售票，采用的是上车售票的办法，我们担心去晚了上不了车，只好早一点出门。拉萨的凌晨很冷静，我们踏着昏暗的路灯到达东郊车站时，还不到五点钟，车站的大门还没有打开。幸好这天去直贡梯寺的人不多，我们一行顺利地登上了开往直贡梯寺的班车。

　　西藏的班车有些让人费解的地方，四十来个座位的大客车，只限乘十八名乘客。且每一辆班车上都有一名警察随车。上车后，看着空荡荡的车厢和随车的警察，我们各自猜测着内中玄机，但都不得要领。

　　从拉萨到直贡梯的车程是四个多小时，票价五十元。九点多一点的时间，我们便到达了直贡梯寺。一下车，就有人上来卖参观直贡梯寺的门票。门票三十五元，门票上印着禁止参观天葬的字样。同车而来的有一位四川的女孩子，以前曾去过天葬台。据她介绍，直贡梯寺的天葬台是藏地现在唯一一个天天都有天葬仪式的天葬台。她说她当初是一个藏族小伙子带她进天葬台的，虽说一般不让外来人参观，但这里看管并不是很严格。只要循规蹈矩，不是穿着明显的冲锋衣，不在里面拍照，没有不敬的言行，里面的人大都不会计较。我们向女孩询问天葬的过程和感受，女孩笑而不答，只是让我们自己去看，看了就知道。

　　天葬台位于直贡梯寺的后山。直贡梯寺的面积不大，我们不一会儿就浏览完毕。然后，我们沿山路向后山走去。走出寺院不到一里地，我们就看见天空上有成群的乌鸦在盘旋。这里的乌鸦体型硕大，和内地的鹰似的，要不是它们发出的一阵阵聒噪的鸣叫，还让我们误以为是鹰群。路边的不远处，时常还有一二只秃鹫在东张西望。

　　女孩所言不虚，我们一行四人有三个穿着冲锋衣，去天葬台的路上，穿着冲锋衣的人都受到了藏民的劝阻，不让他们进入天葬台。

　　天葬台用高高的围墙圈着，围墙的两端还有眺望台，建筑的样式有点象内地清末民初一些大财主家的院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绕着围墙去寻找一个可以观看的地点。他们三个带了相杌的人直接奔天葬台后的山坡而去，那里地势高，可以看到天葬台里的一切。我沿着后山的后侧的围墙走了一段，走过一片白塔林之后，发现这边的围墙还没有建成，山坡上只有一道高不过一尺的墙基。站在这里，天葬台里一目了然。

　　我站立的地方，距天葬仪式处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天葬仪式举行的全过程。

　　天葬开始前，仪式处的外围站着数以百计的秃鹫，这些秃鹫正发着一阵阵不安的躁动。在秃鹫前面，有一排拉着手拦住不让它们靠近的人。这些人后面是一块空地，空地后有一张台子。台子后是一个准备肢解的僧人。天葬一开始，那些拉着手排成一排的人一撤，秃鹫们便蜂拥而上。秃鹫退出后，在天空盘旋已久的乌鸦们便疾速降落。

　　全部的过程进行时，周围的人群都很安静，没有一点声响发出。我看到他们的脸上，都发着一层庄严肃穆但圣洁的色彩。他们的眼睛中，都闪烁着那种虔诚而神圣的光泽。

　　在藏地有三种葬礼，水葬、土葬和天葬。藏地人有着他们对自然、对生命、对死亡的认知。天葬是所有葬礼中的最高形式，并不是所有人死后都可以享受这种葬礼的。天葬有着许多要求，能够享受天葬待遇者，生前必是一个受人敬重的人，且不是夭折或意外死亡。最后，还必须得到当地活佛的认可。因而，得到天葬也是一个死者身后的荣耀。

　　回到直贡梯寺时，十二点刚过，我们草草地吃了一点东西，便登上了准备回程的班车。回到车上，那个四川女孩看见我们便吃吃地笑，问我们的感受如何？我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这个女孩告诉我们，离开直贡梯寺以后，班车将去德仲，并在那里停上二个小时左右。德仲有一个免费开放的露天温泉，到直贡梯寺参加葬礼的人，在回程时都会在温泉里泡上一泡，以去身上的戾气。至此，天葬的葬礼才算是参加完毕。

　　班车行驶在直贡梯寺脚下时，我回头看着陡峭的半山间的寺院，感觉虽然曾经清晰，转眼却依旧神秘。我想起一个在可可西里遇到的小老乡口中的天葬，这是一个在佛学院学习藏传佛教的女孩，她说藏地人至今保持着最质朴的对生命的崇尚和认识，他们其实是最早的对自然界的生物链有所认知的人群，这也是天葬最初起源的说法之一。她说很久以前秃鹫的寿命只有二十几年，但有了天葬后，秃鹫的寿命一般可达八九十年。她说死后能把肉身布施给生灵者，肯定在天堂会有一席之地。

　　在德仲温泉，看着在温泉里泡着的男男女女，看着他们虔诚的姿态，我忽然感觉到，天葬其实很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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