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应聘失利后,白小丁的日子挺难熬的,父母比以往沉默了不少,家里的气氛变得压抑。其实从毕业至今,求职失利对白小丁来说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没什么新鲜的,但这次不同,他知道,这次爸妈之所以格外失望,除了晚报记者是个他们眼中的好工作,还有父亲白长山付出的努力以及那份送出去的大礼。
虽然白小丁不认为应聘失利是自己面试表现不好所至,但却没有任何证据能支持这一点,只能自责。送礼的那3000块钱自然是打了水漂,这笔账还得算在他头上,真冤!而这也正是他为什么极力反对父亲用给人送礼的方式为自己办工作的原因。
一时还找不到工作,白小丁不愿意闲在家里,便经常到大个烤肉店帮工,并乐此不疲。王大个给他算的是计时工资,一个月下来能挣个几百块,白小丁就不用再向张秀兰张口要零花钱了。事实上大个烤肉店经常缺人手,尤其是周末顾客多的时候,王大个经常打电话叫他过去帮忙。
昨天是周五,白小丁又到大个烤肉店上工,一直忙到下半夜才回到家。洗洗睡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将近九点,他没有马上起床,而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想心事。
过了一会儿,白小丁准备起床了,忽听有人敲门,接着是开门声,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好,请问白老师在家吗?”
“哦他在家,长山……”这是张秀兰的声音。
“老崔?”白长山的声音传来,“你怎么来了?快进快进。”
“嘿,今天不是周六嘛,”那老崔说:“大家都休息,所以就来串个门子。”
白小丁听到“老崔”,立刻竖起了耳朵,父亲说过,晚报工作的事就是托一个姓崔的给办的,是不是他呢?这样想着,已下了床,光着脚轻轻走到门边认真倾听着外面的谈话,只听白长山说:“老崔,这是我爱人,秀兰,这位就是崔森林……给丁丁办工作的。”
白小丁心想果然是那个人,他把门微微拉开一条缝儿,从门缝儿里正好可以看清楚客厅里的情况。
“哦哦快请坐快请坐!”只听张秀兰说:“我去泡茶。”
“嫂子不要客气了,”崔森林说:“我还有事,坐坐就走。”
在张秀兰去厨房泡茶的当口儿,白长山把崔森林让到沙发坐下。崔森林看着白长山,显得婉惜地说:“白老师,晚报的消息出来了,一共录用了两个人,可惜小丁……不在其中。”
“哦我明白,”白长山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唉!谁叫他面试答得不好呢。”
“是啊没办法呀,受你之托,我呢该尽力的也都尽力了,这次晚报招聘,竞争实在是太激烈,落选了也真是没有办法,”
崔森林说着,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到茶几上,显得抱歉地说道:“白老师,事情没办成,钱我退给你,这里是一万五,你数数。”
白长山看了看钱又看了看崔森林,一脸惊诧,“老崔,我、我当初给你的可是三万啊!”
崔森林闻言,微微蹙了蹙眉说道:“白老师,你给我是三万不假,但你忘了当初我就跟你说过的,运作这件事情,不管成不成都是会有些花费的。”
“可这……这花得也太多了……”白长山完全想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而且那天……小丁是、是最后一个进去面试的,这这……”
“白老师,这你就不懂了,”崔森林一脸严肃地说道:“最后一个面试正说明人家给办事了。是,都知道这第一个和第二个面试的留给面试官的印象深,可最后一个面试印象同样深呀。如果你认为白小丁应该第一个面试,那咱还真做不到,你知道那些人他们都往上送多少吗?这个数的都有!”
崔森林说着,神秘兮兮地用手比了个“八”。
张秀兰在厨房里一直听着客厅里丈夫和崔森林的对话,一副窝心的表情,本来泡好的茶都不愿意往外端了,就站在那里听着。
“我以为……”白长山一脸苦相,“我以为你说得铺垫也就是几千……”
“白老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就像我从中昧下了你多少钱似的,”崔森林脸沉下来,“如果我早知道你会这么想,这事儿我都不能给你办!再说这种事情谁能保证一定会办成的?但你事先如果不去铺,那就更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你是当老师的,应该明白这个理儿啊!”
站在门边的白小丁此时感觉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顶,脑袋几乎要炸开了,心想,怪不得冷军要说自己面试表现糟糕了,原因很简单嘛,如果自己录取了,这个姓崔的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收下三万;而如果没录取,就把责任归结于自己的面试表现不好,以办事铺垫的理由收下一万五。
白小丁房间门猛地被推开,那门砸到靠墙的柜子上,咣地一声巨响,白长山和崔森林一起转头看,见白小丁站在门里,他呼吸急促,一张年轻的脸涨得通红。白长山知道小丁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脸现愧色,崔森林则显得很惊讶。
张秀兰这时已冲出厨房跑到白小丁面前,不安地询问着,“怎么了丁丁?”
“我不舒服!”白小丁大声说。
“哪不舒服啊?”
“我觉得恶心!我想吐!”
白小丁说这句话的声音比前一句更大,他的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崔森林,后者见状心虚了,有些慌乱地站起来,“白老师,那什么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崔森林说着话,已往门口走去。
“老崔、嗳老崔你等等!”
白长山站起来还想留人,被白小丁大声叫住,“爸!你让他走!”
白长山停住,转身指着白小丁喝叱,“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没礼貌!”
此时崔森林已经自已打开门走了出去,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小丁指着门口冲着白长山吼道:“爸,就这种蛆虫一样的小人你也去求他?你看不出他就是在耍人吗?还对他那么客气?你是怎么了!”
白长山被儿子这样指责,气得胸口急剧起伏,他指着白小丁,火冒三丈地大吼:“你混蛋!我用你教训我?要不是你面试的时候不好好表现,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张秀兰见状忙拦住白长山,“长山……”
“爸!你怎么还没想明白!”白小丁急得抓狂,“那个冷军就是和这姓崔的串通好的一丘之貉!先告诉你我面试得不好,如果我录用了,他们就说是自己的功劳拿你三万,如果没录用也是我自己没面试好,他们照样拿钱!”
“你……”白长山闻言一愣,“你不要把人都想得那么坏!”
“我也不愿意这样想,但事实摆在眼前!”白小丁一脸的悲愤,“爸你好好想想吧,你以为花上三万块钱就能为我买下那份工作了吗?你那是一厢情愿!是异想天开!”
张秀兰见父子俩越说越僵,干脆挤到俩人中间,“哎呀别吵了,你们爷俩吵什么呀!”
被儿子如此不留情面地数落,白长山已经快气疯了,他指着白小丁,暴怒之下,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好你个白小丁!我一厢情愿,我异想天开……我做这一切我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你没考上个好大学,我、我用费这么大劲给你办工作吗?!”
白小丁此时也上了犟脾气,说话根本不考虑后果,“是,我不争气,我没考上好大学,但我也没让你给我找工作!更没让你花钱行贿给我找工作!我妈身体不好每天不舍得吃不舍得穿,难道就为了让你把辛苦攒下来的钱送给刚才那种无耻的人吗?”
话音没落,白小丁的脸上已经猛然挨了一巴掌。白长山脸涨红着,指着白小丁的手气得直哆嗦,“你!你再说一句!”
“长山!”张秀兰此时已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拉扯着白长山,“你干嘛打孩子啊!”
“凭什么不让我说!现在是新社会不是封建专治旧社会!”此时的白小丁已经完全豁出去了,他瞪着白长山毫不示弱。
“你!你想气死我!”
暴怒的白长山冲上前要再打,被张秀兰拼命拦住,“丁丁啊!你别说了别惹你爸了……”
张秀兰一句话没说完,急促地喘息了几下,竟然一翻白眼晕倒了,白长山上前一把抱住张秀兰。
“秀兰!秀兰你怎么了?”
白小丁吓得脸由红变白,大喊:“妈!妈!妈你不要吓我啊妈!”
父子俩这时已忘了吵架,白长山则手忙脚乱地拿了身份证和钱,白小丁则背起张秀兰,急急忙忙出门下楼,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去了。
白家父子的争吵最终以张秀兰晕倒住院而告终。坐在病床前,看着手上扎着输液针、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晕睡着的张秀兰,白家父子的脸上都写满了焦急与后悔。
一个护士来催款,白长山疲倦地站起来,刚想走,白小丁已站起身,低着头小声说道:“爸……对不起,我错了……”
白长山停顿了一下,没去看白小丁,声音有些沙哑地缓缓说道:“丁丁,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我其实不该替你操那么多心的,老话儿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你的事呀,我也不管了,你好自为之吧。”
此时此刻,白长山的心情糟透了,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很委屈,要不是在儿子面前努力克制着,眼泪早就流下来了。
白小丁呆站着,目送父亲慢慢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