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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这个大学我一定要念

八三小团 蓝之颜 4046 2022-11-04 05:07

  对于绝大部分的八零后来说,生活是安逸幸福的,他们的父母亲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自己唯一的孩子身上,但钱小莹是个例外,对她来说,生活像一只在茫茫大海上漂泊不定的小船,没着没落无依无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被一个巨浪打翻,随即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钱小莹的父亲钱广富是个专跑长途的大货车司机,收入支撑着一家人的生活,除了疼老婆,对女儿也很宠爱,每次出差回到家都会带着好吃的好玩的给她,这让她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光。母亲李玉梅没有工作,每天做做家务打打小麻将,日子过得倒也安逸自在。然而,1995年冬天的一个夜晚,母女俩意外地收到钱广富车祸身亡的消息,对这个家庭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当时12岁的钱小莹只顾哭着要爸爸,还不知道对自己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家里没了经济来源,李玉梅也不出去工作,反而变本加利地玩起麻将,经常很晚才回家,上完一天课的钱小莹常常是回到家后自己现做饭吃,然后再做功课。母女俩的生计也很快变得捉襟见肘,每一次学校收费都让钱小莹犯难,因为她不得不向李玉梅开口要钱,看她甩脸色,有时还会被训斥。后来钱小莹悟出了经验,平时留心李玉梅的神色,如果赶上她高兴,那肯定是打麻将赢钱了,得马上编个理由要钱,十有八九会成功。之后她会把要来的钱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除了要钱,还有更让钱小莹抓狂的,她发现李玉梅经常和一些看上去不三不四的男人交往,有时还把他们领到家里来,渐渐懂事的钱小莹为此没少和李玉梅吵,后来俩人干脆变得像仇人一样互相敌视,经常十天半月不说一句话。

  几年过去了,如今的钱小莹已经无法再忍受这种生活,她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家,逃开李玉梅,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而这已经成为她的梦想。

  在拿到大连外国语学院录取通知书那一刻,钱小莹既兴奋又犯愁,兴奋的是新生活的大门就在自己的眼前了,她几乎能看得到门里边的那一片美好景象,犯愁的是眼下她还缺少打开这扇门的钥匙——一笔入学费。她咨询过,学费杂费加在一起,最少也得一万块钱,对于她这样的家庭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清楚地知道家里是不可能存着这么多钱的,就算多少有一些,李玉梅肯不肯拿出来给自己用也是说不准的。

  从学校出来,钱小莹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大街上盲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反复盘算怎样才能筹到这一万块决定命运的钱,可直到她想得脑壳都开始疼了仍然毫无头绪,最终她悲观地想,只能回家向李玉梅开口了,不管她给不给,都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跟她要钱了。

  钱小莹家住一幢老式楼房的六层,是个只有三十来平的一居室,家具都是旧的,地板上的红油漆剥落了很多,看上去斑斑驳驳的,一张小木床搭在厨房里,那就是钱小莹睡觉的地方,整个空间显得逼仄而杂乱。

  进门的时候,钱小莹看到妈妈李玉梅正盘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只漠然地瞥了她一眼就把目光又移到电视机上。她的头发有些干粘地披散在肩上,露出前额上几条明显的抬头纹;一双和钱小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大而无神,眼角的鱼尾纹细密深刻,给人一种很疲惫的感觉。年轻的时候,她曾是厂里公认的美人,如今韶华已逝,看上去又老又邋遢。

  李玉梅的态度让钱小莹把喉咙里的一个“妈”字又咽了回去。她放下书包,先刷了水槽里的脏碗,然后洗了卫生间塑料盆里所有的脏衣服晾好,又卖力地把地板擦了一遍,直到把所有能看见的活儿都干完了,才心里惴惴不安地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摆到李玉梅面前的茶几上。

  “要钱?”李玉梅拿起那张纸看一眼又扔回去,顺手从旁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深吸了一口,边吐出烟雾边说:“四年大学读完得七、八万吧?这个学咱上得起吗?”

  “只要第一年的钱解决了就行,我想好了,等上了大学以后,我就去找兼职,打零工,做家教,争取奖学金……反正不用你供我……”钱小莹嚅嗫着。

  “你就是想用,我也是供不起的。”

  “……妈,那这第一年的钱……”钱小莹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李玉梅。

  “嘿……”李玉梅嘴角咧了咧,脸上露出一丝讥笑,“莹莹,你还记得你多久没叫我妈了吗?这真是看在钱的份儿上,知道叫我妈了昂。”

  李玉梅说的是事实,钱小莹无语了,低头扣自己的手指头。

  “莹莹,要我说女孩子家,书读多了也没啥用,最后不还得结婚生孩子伺候丈夫当老妈子吗?所以呀,女孩子嫁人才是正经!你长得不丑,好好捯饬捯饬,兴许能找个有钱的……”

  “这个大学我是一定要念的!”钱小莹抬起头看着李玉梅坚定地说,那双大大的眼睛里似乎有两团小火苗在跃动。

  “我知道你有主意,我的话你什么时候听过?”李玉梅白了钱小莹一眼,把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起身来到破旧的衣柜前,打开柜门翻找了半天,从里面拿出一个存折扔在茶几上,“这是你爸死的时候运输公司给的抚恤金,存了好几年了,当时是两千五,现在加利息估计3000多,你拿去吧,钱呢我就这么多,至于够不够、你能不能上这个大学,我管不了,你自己看着弄吧。”

  “那……能不能再去借点啊?大不了我大学毕业挣钱了还呗。”不出所料,钱小莹心想,只能出去借了。

  “跟谁去借啊?你姥姥姥爷都死了,我没有亲戚,外姓旁人就更别想了。”李玉梅坐回沙发继续看她的电视,脸上现出不耐烦的表情。

  “能不能去我叔那借点呀?”钱小莹有个亲叔,但自从钱广富去世之后,两家已没什么来往,这是钱小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借钱的人。

  李玉梅冷哼一声,拾起刚才那根抽了一半的烟点燃吸着,“你叔是个闷葫芦加‘气管严’,你那个婶……嘁,说她是铁母鸡都是抬举她,那次你生病住院,我去管他们借了5000,她已经打上门来要了几次了……他们是不会借的,不信你就去试试。”说完李玉梅眼睛盯着电视,不再理会小莹。

  钱小莹站了半晌,看一眼一脸漠然的李玉梅,无奈地转身出门。随着“咣当”的一声门响,让李玉梅紧抿的嘴唇也跟着抽搐了一下,她拿起摇控器关上电视静坐在沙发里,不多时,眼睛里竟以溢满了泪水。

  李玉梅年轻的时候在丹北市纤维厂上班,被誉为车间里一枝花,后来她和一个中层干部好上了。可惜那男人是个有妇之夫,恋情败露,男人的正牌妻子打上门来,发誓要离婚娶她的男人却躲起来了。这场恋情最终以悲剧收场,男人被免职成了普通工人,李玉梅丢了工作不说还落下了一个作风不好的名声,本来很漂亮的女子,连个对象都找不到了。后来有人介绍给她大她十多岁长相老气的钱广富,虽然方方面面的条件都很不合心意,可毕竟岁数不饶人,眼瞅着自己快三十了,虽然心里不情愿,李玉梅还是将就着嫁了。

  结婚后,钱广富对李玉梅爱如珍宝,不但不用她出去工作,还把挣下的钱全部交给她任她花用。后来有了女儿,钱广富更是玩命工作,好挣下足够多的钱,让这母女俩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怎奈好景不长,钱广富车祸身亡,初听噩耗,李玉梅几乎呆傻了,如此沉重地打击让她变得消沉,整天靠打麻将赌博麻醉自己,每天除了给钱小莹弄口饭吃,其余的事几乎不闻不问。积蓄很快就花光了,最狼狈的时候,家里甚至连锅都揭不开,实在没办法了,李玉梅干脆破罐破摔,和一些心怀不轨的男人勾三搭四弄些钱花,勉强度日。

  李玉梅知道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差劲的母亲,也知道女儿心里对自己有多么怨恨,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无力改变这一切,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两个人渐渐形成了一种既相互仇视又相依为命的奇特关系,此时此刻李玉梅一边流泪一边悲哀地想,现在莹莹要去外地上大学了要离开自己了,虽然上学的钱不够,但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她相信莹莹一定会想方设法弄到这笔钱的。反倒是她,心里既空虚又慌乱,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莹莹走后自己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最可怕的,是她更不知道她这个女儿将来还会不会回来,还会不会认她这个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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