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夜色铺陈开来,霜寒几重,曾有几多离人断肠于深秋。
头顶上枝叶簌簌响过,紧接着几声凄楚的鸦鸣,似人幽咽。
皮靴踏在干枯密匝的落叶上,嘎吱之声有如老木垂死的呻吟,凄神寒骨,摄人心魄。肩胛上的伤口还在作痛,我拄着刀停了下来,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兔肉。
“咻!“一缕弱小却不寻常的风声掠过,我立马操刀反身,铿锵之声顿起,生生格挡下了来人势如猛兽的一击。
对于刺客来说,第一击极其重要。一击必杀,再击则气衰力竭。他一见架势不妙,立马收回攻势准备急速蹿离,被我噙一抹冷笑拦截下,拼斗几招后干脆利落地永远躺在了这块土地上。而我也到了强弩之末。
脚下鲜血蔓延如蛇,手中的肉也滚落不知踪迹。
我急喘一口气,感到后背又一片濡湿,隐隐有血气弥散。
步履维艰地挪到一棵巨树后拄刀坐下,我摸了摸酒囊——没酒了。
——我已两日没有进食,最后一块肉在方才的打斗中早已不知所踪,全身已找不着一片干净的布料包扎伤口。
闭上眼睛,天空竟有闷雷滚滚涌动,地上落叶风卷残云一般四下打旋飘飞,似有千军万马厮杀而来。
身上的力气一分分流逝,困顿之感毫无征兆地海啸一般翻涌席卷,令人毫无招架之力。我长叹一声:天要亡我啊!
回顾这几多岁月中风风雨雨,那段温暖绵长的记忆果然成为了此时最甜蜜又最沉重的慰藉。
一珠珠水润从脸颊滑过,嘴唇颤抖着轻嚅,微不可闻的声音由心头慢漫溢出,是最断肠的呓语:
“叶疏云,若有来世,我想伴你朝朝暮暮,至死方休……“
一片片,一朵朵寂寥落叶在无垠的天地间曼妙飞旋。以相思为砚,以深爱为墨,以眷恋似水。浓妆铅华红袖如练在一璧清辉下翩然旋舞。一挥一旋间,尽了不能倾诉的想念!尽了长长时日来的眷恋!尽了繁华过尽的祈盼!
从盛开到苍白从苍白到尘埃,一如我这一生颠沛流离的不舍征途,倾尽一切换来一场,山河永寂,漠漠无声。
再次睁开双目,惊奇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去或被野兽袭击,仍静静坐在树下,享一份稀罕的安详。身上的力气也回复了一些,勉强能够站起来走动。
昨夜的大雨并未如预期一般落下来,是天怜?
我嗤笑一声,去他的天怜!
走了一段仍未找到吃食,伤口又被撕裂,痛得已经麻木。
我停下,靠在一棵树下歇息。
蓦然,发生了一件我穷尽一生也想象不到的事。
一个刻骨铭心的影子闯入视野,我一瞬如遭五雷轰顶,分毫无法动弹。心头万鼓齐擂,下意识地紧闭上眼,似乎永生不再有睁开的勇气。
他琉璃黄的长衫出人意料地有些凌乱,如绢墨发上竟沾了几星草叶。可他就是他,分毫不狼狈,气度风姿一点没有改变,立如芝兰玉树,笑似朗月入怀。惊鸿一瞥间万籁俱寂,徒留天地空茫,落雪成哀。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得在心中呐喊:“别看见我,别看见我,求求你……“
若天愿怜我这最后一次,往后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脚步声已然停歇,我这才惊觉脸颊已一片滚烫水迹连成海,西风狂怒拂不干。
他就在我面前,不言不语,我所有坚强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