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翠的竹林在眼前铺陈开来,有春雨润湿泥土的清香氤氲在鼻端。修长繁茂的竹木一节节直拔向青天,不知名的鸟雀嘤嘤和鸣成韵。
脚下尘砾枯枝被践踏,发出咔咔的细弱声响。我环顾四周,并无异常。然只抬眸向上望了一眼,神色不变,眼中却攒了一丝笑意,假意往前方踱了几步。
头上林叶骤然沙沙作响,一林鸟雀立刻被惊起,纷纷掠上半空。一道纹着青蓝纹身的身影闪电一般从天而降,直直冲我袭来。我也不躲闪,挥舞着手中长刀,全身肌肉紧绷,电光火石之间两柄利器已铿锵交接在了一起。来人本身有高处的优势,力也极大,我身子生生往下沉了两尺。腕上发力一股柔劲卸去了对方武器上力道的大半,整条手臂仍被震得酸麻无比,暂时失去了知觉。
我讶然一惊,抽身飞退的同时将刀迅速易手,敏捷精确地招架对手越来越凌厉的攻势。
密不通风的剑网间两人挥汗如雨,又苦苦寻找着对方不经意的破绽。身旁碗口粗壮的竹子被犀利的剑风扫到,齐齐断裂,轰然倒塌之声不绝于耳。
不知不觉间我一退再退,被逼到了一棵粗壮的古木前。我心下暗惊,一不留神手中一滑,十来斤的长刀被对方击飞出去,倒插在十步开外的土壤中。一柄锐利而闪烁着寒光的利器递到了我的脖子前。那人面色沉静,毫无欣喜得意之情,微启薄唇:“岑江,你输了。”
我轻吁一口气,缓缓放松下来,几分欣慰几分叹息地凝视着他的眼:“见你今日这般,为师深感欣悦,不愧是我的徒儿!”
终于在他眸中捕捉到一丝喜意,我面上一冷,一个逆擒拿扣住他的手腕,劈手夺过利刃,反身将他压制在树干上,刃尖擦着他的发边死死地钉入树干,引得整棵大树晃了一晃。
“这是为师给你上的一课,哪怕处于绝对优势,对方说什么都不要松懈,往往生死定夺就在倏忽之间。”我淡淡地望着他有些愣的神色,继续说道,“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清俊的脸庞非但没有浮现恼火,反而涌上一层明朗的欢喜。我蹙了蹙眉,不明白被人击败了还有什么好欢喜的。我松开压制他的双手,后退了一步,顿了顿,又接着说:“今日我将统帅的一支人马移交给你,你好生训练,细心琢磨一番将领的要旨。”
他有几分惊讶,很快回过神来,顺从地点了点头。
我抬手帮他理了理刚刚在打斗中散乱的发丝,微微一笑:“业已习成,是时候让你在帮中建立威望了。”待他起身,潇洒恣意地往那里一站,个头已比我高出许多,脸上也褪去了少年人的稚气,勾起唇角神气地冲我笑,不由一声轻叹:“你长大了,怎么还这般喜怒形于色?当心威服不了众人。”
“岑江,放心吧,我在外人面前可大不一样。”他眨巴着眼,笑眯眯的,散发垂落肩头,眼中似是盛有辰星。
“你这小子,学会说滑头话了?”我一计暴栗敲过去,“以前还晓得叫两声‘师傅’,现在都直呼大名,蹬鼻子上脸了?”
他捂住额角,一脸委屈,唇角的笑意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好心情:“江江,你太暴力了!”
趁我额角青筋暴起之前,他抢先道:“下次作战带上我。”
听他这么笃定的语气,我拿眼尾斜斜一瞥,见他收起了嬉皮笑脸,满脸认真。
我蹙了眉,拒绝的话语还未说出口,又被他抢了先:“我会好好练习,一柄打磨精良的兵器,若不经历试炼,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何况……我险些等不到你回来。”
我敛目,低叹一声:“也好。”旋即肃目看他,“至多两月便要开战,你得抓紧。战场上事事凶险,敌人不会如为师这般手下留情。”
他目光坚定,答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桃花渐渐缀满了枝头,似要与天际云霞争艳。拂堤杨柳醉春烟,天光云影共徘徊。
河畔有渔舟唱晚,隔岸有百鸟归巢。
迎着他那灼灼的目光,我一时迷蒙,却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