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凡几乎是一把抓住伊晨，嘴角一阵抽动，又忍了忍，最后半天憋出一个笑，

　　“是你啊！”

　　伊晨微笑着点点头，“你在这儿玩吗？”

　　“嗯。”

　　白凡在那里踌躇起来，伊晨知道他的意图，先他一步说了出来，

　　“我也很久没有跟谭琉君联系了，好像是因为她妈妈收了她的手机。”

　　白凡脸上的失落立刻蔓延开来。

　　“你就没有去她班上找过她？”

　　白凡的脸上又集拢起巨大的悲哀，“她给我说过，要是真为了她好，就不要再去找她。”

　　多么残忍的一句话，听得伊晨都心被揪痛了一下。

　　可接下来想到了洛晓槿，他何尝不是一样，也算是为她好，才不想去造成她的困扰。

　　不知谭琉君当时是用尽多大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两个悲伤的人就这样把他们的恋情以悲伤结尾。

　　可即使如此，他们终究也是由纯情的开始，丰富的情节和悲伤的结局构成的完整恋情。

　　而伊晨的故事呢？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凡说完那句话已经在那里情绪激动了好一会儿了，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白凡拍拍伊晨的肩膀，“其实很感谢你的，特别是那一次那么费力地帮谭琉君给我准备那份特别的礼物。”

　　“你怎么知道？她给你说的。”伊晨有些疑惑。

　　白凡摇摇头，抬头望了望月明山山腰那个位置，笑着，似是沉浸在了以前的画面里面。半天才低下来，脸上已经收回了笑容，“其实，我那天一直都在。”

　　我那天一直都在，这是什么意思？

　　白凡慢慢地说了起来，“那么在乎一个人，她的小心思怎么会瞒得过我，我和她在山上玩的时候，她就一直在那段路上逗留。然后某次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她说她在市场买衣服，她明明从来不会自己主动去买衣服，我出于好奇就跑去市场，结果看到她在买那种小气球。还有和她逛街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睛总是停留在那些店铺外的彩灯上，问她，她说不告诉我，以她的风格，我就知道她肯定在“密谋”着什么事情，不过这件事肯定是为我的事情，我又想起自己要过生了，大致都能猜出个所以然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白凡呼吸了一下，从口气冒出一团白色的水汽，在灯光下显得冷冽。

　　他紧接着继续说了起来，“所以在我生日那天我一直注意着她的动向，果然，她一个人上了月明山，我一路跟着她上去，藏在一个没人的地方，然后当她开始布置的时候，我就基本知道她要干的事情了，接着就看到你来了，然后帮她安装彩灯。”

　　伊晨有些惊讶，原来他当时只是在演戏。

　　似乎是看出了伊晨的心思，白凡说到，“所以，当时惊喜是装的，感动是真的，但我把惊喜的重量加在了感动上面。我当时真的很感动，那里那么黑，那么偏僻，风也那么大，她一个女孩子在，身体又不好。”

　　白凡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

　　“可是为什么当时你不出来？”

　　“这样，她才会感觉到心满意足。”

　　白凡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白凡对谭琉君的喜欢，只有这一件谭琉君是不知道的，可是却更加令人感动。

　　对于早恋，众说纷纭，谈及对错，至今也无定论，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确，只有学生的恋情才是最细心和深入的！

　　只是这也是让人更加唏嘘和哀叹的地方，就像，娇艳的花朵，接受着极其细心的呵护和照料，在流年里慢慢生长好所有的细纹，褶皱和颜色，但终究会来一场暴风雨，然后一切都荡然无存。

　　元旦过后，又上了两周半的课，然后就期末考试，放寒假。

　　又再次回到了暮镇，已是一副萧瑟的冬季景象。

　　这是第一个不在自己的目光下成长起来的冬，所以看起来倒有些陌生了。

　　不过这终究是是在暮镇，自己的家乡，亲切的音容笑貌，在暮镇一天天的待下来，似乎又回到了暮镇的怀抱，温暖踏实，但自己清晰地明白自己已不再是原来在暮镇念书的那个自己了。

　　如同明白自己和洛晓槿之间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一样的清晰。

　　距离真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如果两人亲近，身边的一切都可以被千方百计地联系起来，从而强拉硬拽地觉得原来两人那么近。如果两人疏离，即使是距离再近，关系再多，也会对相关的一切事物置若罔闻甚至熟视无睹，让彼此的存在感在彼此的空间里显得微乎其微。

　　就像曾经好像经常可以在暮镇的街道上随随便便就可以巧遇到洛晓槿，现在怀着惶恐不安的心情走遍暮镇也“幸好”看不到她。

　　就像曾经某个乡亲，洛晓槿熟悉，自己也认识的话，那么便会对这个乡亲的动向了如指掌，而现在，却再没有注意过。

　　就像过去，伊晨和洛晓槿的家处于L的两端，而现在，两人的家的位置毫无联系。

　　一个新年过去，开春伊始，伊晨独自走进办公室，向班主任申请自己要去念理科。

　　严肃的班主任皱皱眉，然后头一次展现出了看起来比较温和的关切，像关爱着一个特殊儿童一样询问韩伊晨，

　　“你是在哪里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伊晨斩钉截铁地回答到。

　　“那……”班主任又开始皱起眉头，只是这次几乎都要把眉毛皱成一条线了。

　　伊晨猜测，班主任后面的话要不就是那你是不是有病？要不就是你是哪根筋不对？

　　但是伊晨依然坚决地回答，“老师，我想念理科！”

　　一周后，伊晨顺利地被分到了一个理科班。

　　走的那天，伊晨特地选在中午午休的时候，慢慢整理着书，眼睛还是不争气地望了一眼洛晓槿的座位，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不争气了。对于洛晓槿来说，他是悄无声息地走的，本来也应当如此，因为就算当洛晓槿看到他不在这个班上时，心里可能同样也是悄无声息的吧。

　　只是并非一切事情都是那么顺利，重新开始只是个无稽之谈，伊晨一进那个理科班就感觉到了。别人都是一半学期的安身置命了，你要如何重新开始。

　　而更不顺利的是，伊晨对照着书本自学的理科课程，其实只是自我感觉良好，理科班的老师多是不照书来的，讲得知识更加深入和广泛，这让学习突然一下变得十分吃力。

　　伊晨于是更加努力，起早贪黑，可是最终的效果还是不佳。

　　在终日一座座失败和困难的大山的压迫下，伊晨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日渐萎靡不振，陷入一片自暴自弃的境地里。

　　班上一个学生他看到伊晨这个样子，拍拍伊晨的肩膀说，“你已经丢了一学期的课程，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已经很不错了，可是想要跟上我们也真的还是很难！”

　　可是，伊晨也不甘心当一个庸碌的人，成为一个班级里三六九等中的底层。

　　就像初中班上很多人一样，整天寂寂无闻。

　　当时身为佼佼者的伊晨不能体味他们的感受，也不知道他们自己心中到底是怎样想的。现在沦落到和他们一样的地步，也可以说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吧。

　　何况，还有一个模糊的关口卡在未来，这个关口不仅承载着家人朋友的希望，也有自己的激情，尽管现在还不能明显体味到，但知道它就在那里，等着自己一步步靠近。

　　那个学生似乎是看出来伊晨的心思，缓缓地说，“嗯，或许，你可以考虑留级？”

　　伊晨猛地一振，“留级”这个名词如同从半路杀出一样，突兀，陌生和梗硬，着实把他震撼了下。

　　夕阳散发出一道道火红的光线，游荡在教室的窗台，似要把人的眼球都灼热了。

　　后来的故事里，伊晨还是留了级。

　　很多事情似乎不可置信，就比如说以伊晨这么骄傲得意的好成绩居然会去留级，震惊了所有暮镇以前的同学。

　　但实则，细细地、慢慢地想来，你的确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这一步。

　　就比如说实际上留级是伊晨最好的、唯一的出路。

　　而震惊得最大的还是伊晨的母亲，最开始听到伊晨说自己成绩已经带不上去了只能留级时，半天都没有说话，在沉默一天后，拉着他去了冗县，在当时的班主任那里了解了一大下午后，然后默默地开始办理伊晨的留级事宜。

　　那段时间，母亲鲜少和街坊邻居去谈笑，也很少给自己说话，父亲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而伊晨从很多细微之处看得出来，，父亲心里也不好受。

　　那真是难熬的一段日子！

　　留级之后的伊晨在成绩上果然顺风顺水，稳坐班上第一的宝座，在全年级上也是排在重点大学的范围之内。

　　只是其他，似乎也不是那么如愿。